「玄武門之變」的真相 - 李世民弒兄囚父
在平定楊文幹的過程中，唐高祖李淵曾許諾秦王李世民，其得勝還朝後，將被改立為太子，李建成則被廢掉。可是，出乎意料地，亂事結束後，李淵並無兌現承諾，仍令太子回京，只責「兄弟不能相容」，歸罪於太子府的王珪、韋挺和秦王府的杜淹，並將他們流放。明明是太子李建成謀反，卻弄得秦王府杜淹被懲罰，隋唐史學者孟憲實有「秦王李世民並沒有為杜淹到朝廷中去爭取，既然無罪，為什麼還會受到如此嚴重的懲罰？」（《孟憲實講唐史 - 從玄武門之變到貞觀之治》） 之疑問，絕對合理。要之，整場事件必和世民有關 （有謂事件乃李世民一手策劃的陰謀），事後東宮與秦王府的矛盾亦越來越深。
「楊文幹事件」發生在武德七年 （公元 624 年），兩年後，「玄武門之變」即發生，謂前者是後者的前奏，未嘗不可。
綜合兩唐書〈李建成傳〉記載，「玄武門之變」的始末如下：
1. 建成、元吉借晚上飲宴向世民下毒，世民心中暴痛，吐血數升。
2. 高祖探望世民，乘機勸世民離開長安，居於洛陽。世民不願。
3. 世民臨行之際，建成、元吉以「秦王今往洛陽，既得土地甲兵，必為後患」，阻止世民前往。高祖同意。
4. 建成、元吉連結後宮，日夜向高祖進言世民意圖不軌。
5. 李靖、李勣建議世民先下手為強，剷除建成陣營。
6. 李建成薦李元吉北討突厥。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等擔心二人趁機興兵作亂，勸世民先出手。世民遂於武德九年 （公元 626 年） 六月三日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並訴諸昔日戰功 （「臣於兄弟無絲毫所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亦恥見諸賊」），對高祖動之以情。高祖回答「明日當勘問，汝宜早參。」
7. 六月四日，世民伏兵玄武門，射殺建成，元吉則被尉遲敬德殺死。東宮及齊府精兵二千人結陣馳攻玄武門，被玄武門守軍抗拒，不得入。
8. 東宮及齊府精兵見建成、元吉已死，敗散收場。高祖禪位世民，自稱「太上皇」，建成、元吉之子皆被世民誅殺。
有幾個問題值得追問：
A. 何以李世民被下毒，高祖仍勸世民忍讓，離開長安，轉居洛陽，對建成無絲毫怪責？
B. 建成剛在「楊文幹事件」受挫，太子地位又暫時得保，何故無端對世民下毒？
C. 為何是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等率先擔心建成、元吉興兵作亂？
D. 北衙禁軍負責守衛宮禁，尤其是宮城北門玄武門，保衛皇帝安全，屬皇帝直轄。為何世民可不動聲息伏兵玄武門，兼有效阻止東宮及齊府精兵進入？
E. 建成、元吉為何不帶精兵入玄武門？
關於 A，據兩唐書〈李元吉傳〉，元吉請高祖殺世民，高祖的反應不是不殺，而是「欲殺，何以為辭」/「殺之無名」，高祖對世民是心存疑忌，有意防制，只是不知如何為下手找借口而已。這一脈絡下，高祖要求世民退讓，移鎮洛陽便可被解釋，其亦始終無意讓世民當太子。換句話說，李建成並未因「楊文幹事件」而失去李淵的信任。
又據兩唐書〈李建成傳〉，「秦王左右多是東人」/「秦王左右皆山東人」，山東人即山東豪傑，北齊勳貴。高祖對世民不放心，極有可能跟世民與山東豪傑過從甚密有關。元吉因此利用高祖此番心理，對世民多加中傷。
至於 B，兩唐書〈李元吉傳〉已給出答案，是元吉為兄長籌謀，「請為殿下殺之」，建成不忍，元吉數諷不已，於是默許。可以說，置世民於死地，乃李元吉一人提出並付諸實行，非建成主意。
事實上，《高祖實錄》清楚記載「建成性頗仁厚，初止之；元吉數言不已，建成後亦許之」，天性善良，但「耳仔軟」，容易接納弟弟意見，這才令毒殺事件出現，始作俑者實為李元吉，非李建成。
當然，李元吉何以要下此毒手，概言之，建成容易擺佈，可玩弄於股掌之中，世民的存在反成為其奪權障礙，故元吉汲汲於除去世民。
C 方面，《舊唐書．李元吉傳》記「建成乃薦元吉代太宗督軍北討，仍令秦府驍將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等並與同行。又追秦府兵帳，簡閱驍勇，將奪太宗兵以益其府。又譖杜如晦、房玄齡，逐令歸第」，此乃搶奪世民之兵柄，削弱其軍事上的優勢，兼去除其參謀智囊，使其陷於孤立無援的境地。又兩唐書＜李元吉傳＞皆記有建成、元吉欲趁向北討伐，誅殺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等人，基於性命考慮，非彼死即我亡，尉遲敬德等遂率先要求世民先發制人。
D 可參考著名的〈常何墓誌銘〉：「七年，奉太宗令追入京，賜金刀子壹枚，黃金卅挺，令於北門領健兒長上。仍以數十金刀子委公錫驍勇之夫。趨奉藩朝，參聞霸略，承解衣之厚遇，申繞賬之深誠。九年六月四日，令總北門之寄。」「玄武門之變」發生在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日，是日常何在玄武門當值，他曾隨「隱太子討平河北」，後受世民賄賂收買。陳寅恪即以此作為世民不動聲息伏兵玄武門，兼有效阻止東宮及齊府精兵進入的原因。《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今得見巴黎圖書館藏敦煌寫本伯希和號貳陸肆拾李義府撰〈常何墓誌銘〉，然後知太宗與建成、元吉兩方皆誘致對敵之勇將。常何舊曾隸屬建成，而為太宗所利誘。當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常何實任屯守玄武門之職，故建成不以致疑，而太宗因之竊發。迨太宗既殺其兄弟之後，常何遂總率北門之屯軍矣。」
由於常何是建成親信，京師長安又是其勢力範圍，他自然發夢也想不到世民能伏擊他。不過，建成雖然始料不及世民出手，但從東宮、齊府有精兵二千 （一說三千） 攻玄武門看，建成陣營也不是省油的燈，只是下手遲了一步，內部亦防不了有內奸通敵 （除了常何，封德彝、王晊皆與李世民互通消息）。
高祖結髮妻子竇皇后所生四子，元霸早死，建成、元吉被殺，只有世民在生，縱使心不甘情不願，在無可選擇下，加上世民武力脅迫，高祖只好立世民為太子，不久禪位，自稱「太上皇」，從此不再過問政事，九年後黯然離世。
David Lai 香港中文大學文學士，喜歡文史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