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疆域遼闊、經濟繁榮，是當時世界上最強盛的國家之一。提到唐朝婦女，人們普遍聯想到的是「開放」、「富貴」甚至是「肥碩」。《全唐詩》近五萬首詩中，描寫婦女為主的詩大約有6700首（註1），那麼究竟唐朝近300年來是否都是崇尚「以胖為美」呢？筆者則認為可以從詩中對唐朝的身材審美發展作一個簡單梳理。
初唐——紅袖細腰照如舊
春秋時期，楚靈王鍾愛細腰，導致「宮中多餓死」（註2）。西漢時期，趙飛燕受漢成帝寵愛。即使出身卑賤也仍被封為皇后（註3），其重要原因之一便是趙飛燕腰肢纎細，跳起舞來身輕如燕。由此可見，「細腰」和「體輕」等的女子身材審美標準在古代審美發展中乃是主流之一。
從初唐詩人的詩中亦可見到如此的審美標準。詩人劉希夷的《公子行》中的「願作輕羅着細腰」（註4）、長孫皇后在《春遊曲》中寫到的「檐邊嫩柳學身」、杜易簡在《湘州新曲二首》中描寫到的「弱腕隨橈起，纖腰向舸低。」（註5）還有「一搦掌中腰」（註6）、「小腰麗女奪人奇」（註7）和「纖腰宜寶襪」（註8）等詩句便能看出在初唐時期知識份子對美人的標準依舊是細腰翩翩的。同時，從當時流行的女子服裝也可以窺探一二。其特色在於儒裙和半臂相配套的流行穿搭，半臂短袖寬口，肩袖平直，領口寬敞，胸前結帶，穿在衫儒之外（註9）。這些半臂和儒裙的搭配強調女子身材。
然而，初唐時期的審美觀很快就出現了變化。《新唐書》寫到「主（太平公主）方額廣頤……后（武則天）常謂「類我」。」（註10），即是說武則天認為太平公主與她容貌相似，都是額頭方正，面頰（頤）較為豐滿，據此推斷出武則天身材較為豐腴。武則天入宮後就被唐太宗封號「武媚」（註11），可見初唐女性審美觀在宮中已經出現了新趨勢，審美觀開始多元化發展，但大部分人仍然是以喜愛纎瘦為主。
盛唐——纖穠艷美舞清風
唐玄宗即位後，進行了一系列改革，使全國出現了空前繁榮的壯觀景象，人民生活富足，出現了「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註12）的情景，政治環境也較為穩定，更開創「開元之治」，達至盛唐之世。由於精神和物質上的豐足，以及外來文化的影響，盛唐女性的女性審美觀由追求窈窕逐漸轉變成珠圓玉潤和體態豐滿的健康風貌。
提到盛唐時期的美女，最有代表性的莫過於楊貴妃了。現代人大多以蘇軾的詩《孫莘老求墨妙亭詩》（註13）的「短長肥瘦各有態，玉環飛燕誰敢憎。」作為論據，趙飛燕是西漢時期有名的瘦弱美女，而楊貴妃便是富態的胖。然而，在李白的《清平調》中寫到「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註14）詩中將詩中將趙飛燕與楊貴妃相比，認為二人身型相似。雖然詩中並未提到楊貴妃的身材，可李白親眼見過楊貴妃，所以他眼中的楊貴妃是與史書中曾記載的趙飛燕形似，所以身材應該相差不大。此外，《清平調》中也描繪出楊貴妃「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註15）的極品容貌；杜甫的《麗人行》中，寫到「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註16）；白居易的《長恨歌》中亦寫到「侍兒扶起嬌無力」（註17），由這些詩句便能看出，楊貴妃是一位皮膚嬌嫩，身材勻稱，並非是皮包骨或者是肥碩，而是體態勻稱，豐滿卻又嬌弱的極品美人。上層社會的審美觀在當時普通百姓中也有出現「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註18）的觀念。「豐肌秀骨」代替了贏弱成為盛唐的審美時尚，也相呼應了此時期大膽開放的穿衣風格，以逐漸寬肥的石榴裙為流行，裙腰高至胸部，上窄下寬（註19），足以顯示如要撐起寬大的長裙，身材自然需要較為豐滿，更無須提「慢束羅裙半露胸」（註20）和「粉胸半掩疑晴雪」（註21）的寬鬆長裙了。
再有當時漢人被善戰野蠻的遊牧文化所影響，令「隋、唐婦女，可以同男人一樣騎馬、射箭......」（註22），而這些體育運動需要耗費大量體力，長期習武會令婦女身體健康，但並非如男人般壯碩，只是不會過分瘦幼。同時，並非所有盛唐時期的詩人都欣賞豐滿的女性：「茶教纖手侍兒煎」（註23）和「羅裙缓细腰」（註24）。可見即使在人們所認為「纖穠中度」的盛唐，纖細的楊柳腰和柔軟的細手依然在唐朝女性的身材審美中佔據一定的地位。
中晚唐——瘦勁弱腰依空窗
天寶十四年，安祿山與史思明引發安史之亂，這是唐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也造成了唐朝日後藩鎮割據、戰亂不停；尤其北方經濟大受打擊和百姓生活苦不堪言。《遣遇》中描寫到民間女子回到家後看到「丈夫死百役，暮返空村號。」（註25）發現當時唐朝婦女受到國破家亡的衝擊，再有中唐時兵役繁重，男子大多被召走當兵，只留下女子獨自在家生存，自然是因愁苦和貧困消瘦了許多。所以中晚唐的審美變化很快回到了初唐那般。無論是「纖腰間長袖」（註26）、「纖腰舞盡春楊柳」（註27）、「莫損愁眉與細腰」（註28），還是「深閉朱門伴細腰」（註29）和「體弱春風早」（註30）等都證明了中晚唐的女性有着哀婉深沉的韵味，婀娜身姿又變成了女性們追求之時尚，可見社會發展和政治環境對審美變化起重要作用和影響。
結語
詩歌記載著由初唐至晚唐的唐朝女性基本審美主流，從詩中能看出唐人並非一直是「以胖為美」，盛唐時期他們所認為的豐滿美人也僅僅是「纖穠中度」，而非胖壯。即使這樣，唐朝婦女的身材標準也是經歷了由纖瘦到豐姿，最後又回到了以瘦為美的變化，圓潤麗肌的麗人如曾輝煌無比的盛唐一般一去不復返了。
註1：徐有富：《唐代婦女生活與詩》（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頁1。
註2：范曄（398年–445年）：《後漢書》：「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註3：班固（32年–92年）《漢書·卷十·成帝紀》：「夏四月，封婕妤趙氏父臨為成陽侯……六月丙寅，封皇后趙氏。大赦天下。」
註4：曹寅等：《全唐詩．卷八二．公子行》：「天津橋下陽春水，天津橋上繁華子。 馬聲迴合青雲外，人影動搖綠波裡。 綠波蕩漾玉為砂，青雲離披錦作霞。 可憐楊柳傷心樹，可憐桃李斷腸花。 此日遨遊邀美女，此時歌舞入娼家。 娼家美女鬱金香，飛來飛去公子傍。 的的珠簾白日映，娥娥玉顏紅粉妝。 花際徘徊雙蛺蝶，池邊顧步兩鴛鴦。 傾國傾城漢武帝，為雲為雨楚襄王。 古來容光人所羨，況復今日遙相見。 願作輕羅著細腰，願為明鏡分嬌面。 與君相向轉相親，與君雙棲共一身。 願作貞松千歲古，誰論芳槿一朝新。 百年同謝西山日，千秋萬古北邙塵。 」
註5：曹寅等：《全唐詩．卷五．春遊曲》：「上苑桃花朝日明，蘭閨豔妾動春情。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邊嫩柳學身輕。 花中來去看舞蝶，樹上長短聽啼鶯。 林下何須遠借問，出眾風流舊有名。 」
註6：曹寅等：《全唐詩．卷四三．少年行》：「少年飛翠蓋，上路勒金鑣。始酌文君酒，新吹弄玉簫。 少年不歡樂，何以盡芳朝。千金笑裡面，一搦掌中腰 。掛纓豈憚宿，落珥不勝嬌 。寄語少年子，無辭歸路遙。」
註7：曹寅等：《全唐詩．卷九四．怨歌行》：「城南有怨婦，含情傍芳叢。自謂二八時，歌舞入漢宮。皇恩數流眄，承幸玉堂中。綠柏黃花催夜酒，錦衣羅袂逐春風。建章西宮煥若神，燕趙美女三千人。君王厭德不忘新，況群艷冶紛來陳。是時別君不再見，三十三春長信殿。長信重門晝掩關，清房曉帳幽且閒。綺窗蟲網氛塵色，文軒鶯對桃李顏。天王貴宮不貯老，浩然含淚今來還。自憐春色轉晚暮，試逐佳游芳草路。小腰麗女奪人奇，金鞍少年曾不顧。歸來誰為夫，請謝西家婦，莫辭先醉解羅襦。」
註8：曹寅等：《全唐詩．卷五．附得北方有佳人》：「由來稱獨立，本自號傾城。 柳葉眉間發，桃花臉上生。 腕搖金釧響，步轉玉環鳴。 纖腰宜寶襪，紅衫豔織成。 懸知一顧重，別覺舞腰輕。 」
註9： 王鳴：《中國服裝簡史》（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2018年），頁110。
註10：歐陽修等：《新唐書．列傳第八．諸帝公主》。
註11： 歐陽修等：《新唐書．卷七十六》：「即見帝，賜號武媚。」
註12：曹寅等：《全唐詩．卷五．附得北方有佳人》：「由來稱獨立，本自號傾城。柳葉眉間發，桃花臉上生。腕搖金釧響，步轉玉環鳴。纖腰宜寶襪，紅衫豔織成。懸知一顧重，別覺舞腰輕。」
註13：蘇軾：《孫莘老求墨妙亭詩》：「蘭亭繭紙入昭陵，世間遺蹟猶龍騰。顏公變法出新意，細筋入骨如秋鷹。徐家父子亦秀絕，字外出力中藏稜。嶧山傳刻典刑在，千載筆法留陽冰。杜陵評書貴瘦硬，此論未公吾不憑。短長肥瘦各有態，玉環飛燕誰敢憎。」（節選）
註14：曹寅等：《全唐詩．卷一六四．清平調（其二）》：「一枝穠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註15：曹寅等：《全唐詩．卷一六四．清平調（其一）》：「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註16：曹寅等：《全唐詩．卷二一六．麗人行》：「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節選）
註17：曹寅等：《全唐詩．卷四三五．長恨歌》：「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節選）
註18：曹寅等：《全唐詩．卷四三五．長恨歌》：「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姊妹兄弟皆列士，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節選）
註19：王鳴：《中國服裝簡史》（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2018年），頁109。
註20：曹寅等：《全唐詩．卷七七一．逢鄰女》：「日高鄰女笑相逢，慢束羅裙半露胸。莫向秋池照綠水，參差羞殺白芙蓉。」
註21：曹寅等：《全唐詩．卷六五一．贈美人（四首之一）》：「直緣多藝用心勞，心路玲瓏格調高。舞袖低徊真蛺蝶，朱唇深淺假櫻桃。粉胸半掩疑晴雪，醉眼斜迴小樣刀。 才會雨雲須別去，語慚不及琶琵槽。」
註22： 陳炎：《中國審美文化史（唐宋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頁24。
註23：曹寅等：《全唐詩·卷四五六·池上逐涼（二首之二）》：「窗間睡足休高枕，水畔閑來上小船棹遣禿頭奴子撥，茶教纖手侍兒煎。門前便是紅塵地，林外無非赤日天。誰信好風清簟上，更無一事但翛然。」
註24：曹寅等：《全唐詩．卷一一一．七月閨情》：「七月坐涼宵，金波滿麗譙。 容華芳意改，枕席怨情饒。 錦字沾愁淚，羅裙緩細腰。 不如銀漢女，歲歲鵲成橋。」
註25：曹寅等：《全唐詩．卷二二三．遣遇》：「磬折辭主人，開帆駕洪濤。春水滿南國，朱崖雲日高。舟子廢寢食，飄風爭所操。我行匪利涉，謝爾從者勞。石間採蕨女，鬻菜輸官曹。丈夫死百役，暮返空村號。聞見事略同，刻剝及錐刀。貴人豈不仁，視汝如莠蒿。索錢多門戶，喪亂紛嗷嗷。奈何黠吏徒，漁奪成逋逃。自喜遂生理，花時甘縕袍。」
註26：曹寅等：《全唐詩．卷五二二．揚州（其三）》：「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天碧台閣麗，風涼歌管清。纖腰間長袖，玉佩雜繁纓。柂軸誠為壯，豪華不可名。自是荒淫罪，何妨作帝京。」
註27：曹寅等：《全唐詩．卷五六一．柳枝詞（其五）》：「劉白蘇臺總近時，當初章句是誰推。纖腰舞盡春楊柳，未有儂家一首詩。 」
註28：曹寅等：《全唐詩．卷五三九．離亭賦得折楊柳（其一）》：「暫憑樽酒送無憀，莫損愁眉與細腰。人世死前惟有別，春風爭擬惜長條。」
註29：曹寅等：《全唐詩．卷五八三．楊柳（其三）》：「蘇小門前柳萬條，毿毿金線拂平橋。 黃鶯不語東風起，深閉朱門伴細腰。」
註30：曹寅等：《全唐詩．卷二二五．蒹葭》：「摧折不自守，秋風吹若何。 暫時花戴雪，幾處葉沈波。 體弱春風早，叢長夜露多。 江湖後搖落，亦恐歲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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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姓名：何潤妍
參賽組別：高中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