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與大時代──從溥儀的一生看變革

小人物與大時代──從溥儀的一生看變革

「歷史的車轅沿着既定的路線前行,然而通往未來的道路有無數分岔口。只要在恰當的時間和地點,於車輪下放置一顆恰當的石子,便能使歷史通向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120年前,同是這片土地,在甲午戰敗的刺激下,一場政治改革運動正應運而生,卻在短暫的103天后被迫中止。歷史是環環相扣的,戊戌政變的失敗,為滿清探索君主立憲的道路劃上句號,不僅暗示了清廷覆亡的命運,更間接影響了末代皇帝──溥儀的一生。

溥儀在教科書上只是一個不甚起眼的名字,在歷史上卻是一個極富代表性的傳奇人物。他是一個兵荒馬亂的時代的見證,亦是那動盪時代的悲劇。溥儀自三歲登基,便在皇宮內過上了萬歲爺的生活,而他也很快適應了皇帝的身份,並開始運用他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宮內一片祥和,與此同時,宮外卻起義不斷。1912年,辛亥革命成功,滿清王朝覆滅,溥儀變成了「紫禁城內的皇上」,猶如囚犯般失去了自由。但由於大臣的隱瞞,他對現狀毫不知情,依然安逸地享受着臣民的膜拜。然而民國政府卻並不太平,軍閥混戰時刻籠罩在這片土地的上方。1924年,在南北議和的背景下,袁世凱代表民國政府將溥儀驅出紫禁城,溥儀在宮中16年的「皇帝」生活結束了,這似乎是自由的開始,他攜同家人來到了天津。

此次京津行,在各位教授和隨團老師的帶領下,我們從天津到北京,從廣東會館到頤和園,一路親臨故地,一路沉浸歷史。在古道上行走,總有時空錯位之感,鏽跡斑斑的門釘、瓦磚剝落的院牆,都在訴說着他們的故事。而我印象最深的便是溥儀的故居——靜園了。

入眼是極富折衷主義的三環套月式紅瓦白磚的院落,既有樸素自然的日本木搆建築特徵,又有西班牙中世紀的建築風格,呈現的卻是百多年前天津那濃厚的租界氣息。1924年11月,溥儀被民國政府驅逐出紫禁城後,由日本便衣警察護送到天津日本租界,建立了「行在」,把天津作為留洋的跳板,時刻計劃着復辟大業。

靜園的議事廳門前有副對聯:「靜坐觀眾妙,端句味天和」,由此便看出了溥儀居住於「靜園」的真意:靜觀其變,靜待時機,以圖東山再起。事實上,溥儀在天津的七年,不僅積極聯絡各方軍閥,以建立自己的軍事力量,更與日、英、俄等洋人頻頻接觸,相互利用。大清的江山雖倒,但遺影仍在,每天都有人呈遞「奏折」,遺老們也時刻表達他們的復辟願望和「忠君」之心,溥儀的胞弟胞妹們也在其身邊做着與復辟相關的大事或小事。「靜園」並不寧靜,幾乎每天都有人登門造訪。這七年,溥儀過着「無冕之王」的寓公生活,更為所謂的「復辟大清」而忙碌。

於此同時,在巴黎和會的影響下,中國展開了五四運動、新文化運動,民主、科學的思想盛極一時;共產黨成立,馬克思主義在中國迅速傳播;國民革命興起,更多國人投入革命當中;國共合作,開始了北伐戰爭……這一切,都預示着中國已然進入一個新的時代,封建制度的式微成為了不可逆轉的趨勢。

溥儀卻從九一八的炮聲中尋到了復辟的一線希望。1934年,日本侵吞了東北三省,一心想要復辟的溥儀固執地以「中國背叛了我」為理由,在長春登上了偽滿洲國皇帝的寶座。他企圖利用日本人,在滿洲建立自己的國家,卻發現自己才是被利用的傀儡皇帝,毫無權柄,復辟的願望徹底失敗。再後來,日本投降,共產黨執政,他成為戰爭罪犯,接受了10年的改造,完成了從皇帝到公民的轉變。

人們談及溥儀,總會將他與「賣國賊」劃上等號。的確,他為了一己私利,與軍閥合作,與日本人合作,拖累了中國復興的進程。然而,歷史需要換位思考,我們不應忽視影響溥儀信念的因素。溥儀的出身注定了他只得站在民國政府的對立面——民國政府是毀他家國的劊子手,更將他「囚禁」在了紫禁城,使其錯失了見他母親最後一面的機會;其對盜墓者的寬容,更是狠狠地踐踏了溥儀的姓氏;而溥儀三歲登基起,便被套上與年齡不符的沉重枷鎖,被灌輸着帝王之道,以萬歲爺的身份成長,他不知道國家是什麼,只視復辟清室為責任。如此看來,若是站在溥儀的角度,似乎也能理解他不顧祖國一千萬人口死亡,千億元以上財富消失的私心了。末代皇帝溥儀,其實是封建主義瓦解、西方文明入侵和革命思潮不斷湧現之下的產物,有野心,卻始終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他的一生,孤獨而悲愴,串起了中國風雨飄搖的年代。靜園的擺設依舊如故,但那個時代,已成為歷史。

120年後的今天,當我們再次回望,假如戊戌政變不被中斷,清廷又是否能自強呢?事實上,清王朝在「康雍乾盛世」最頂峰時已脫離了世界發展主流,不僅物質落後於工業革命後的歐洲,專制統治的政治制度亦與立憲制或代議制背道而馳,而維新派的「激進」主張裏,卻連「君主立憲」都未列入——一旦涉及到最核心的「專制權力」,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那些支持維新的人,是否足夠認識世界以有清晰的世界觀呢?被譽為「睜眼看世界第一人」的魏源其實是沒有的,《海國圖志》不過是在《四洲誌》的基礎上「編撰」而成,即便是遊歷歐美七個月的李鴻章,仍然發現不了器物之後的東西,甚至在旁聽議員辯論時,認為「無甚可觀」。沒有面向世界的視野,又如何在發展的洪流裏巍峨不倒呢?流動的歷史,不等待任何一個民族,蹣跚其後的,唯有面臨被征服的命運。今日之中國,若要脫穎而出,除了在制度、教育、經濟等方面都與時並進,自身發展緊貼世界潮流外,更需力保中華文明不被舶來品取代,民族特色一脈相承,堅定文化自信,方能一圓強國之夢。

陳玉蕾 元朗公立中學校友會鄧兆棠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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