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柳如是

親愛的柳如是

當我們談起「巾幗不讓鬚眉」的愛國女英烈,或許會憶起那位代父從軍的花木蘭,曾經在家吟詩一首:「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又或許會想起清末革命志士秋瑾(1875-1907)的豪言壯語,其〈滿江紅〉曰:「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在男女社會角色與現代都截然不同的年代,這自然是令人欽佩的女豪傑。在明清鼎革的年代,南京秦淮河自然是詩人士子尋歡問柳的地方,這等九流十教之地看似污穢不堪,但是卻有一株紅塵俗世之間的空谷幽蘭,那就是後來嫁給明遺民錢謙益(1582-1664)的柳如是(1618-1664)。

柳如是原名楊愛,後改名為柳隱,後讀辛棄疾(1140-1207)〈賀新郎〉:「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便自稱為「柳如是」。明清時代的紅燈區又被稱為「遊郭」,這種遊郭文化更流行至日本江戶,形成歌舞伎町,可能日本的名字更反映古代的「妓」或「伎」,其實並非只以賣弄色情作為焦點,當一名青樓妓女也要精通琴棋書畫,以應付文人墨客的閒情雅緻。所以當時南京秦淮河便是江南有名的紅燈區,而柳如是便在這個歷史時空粉墨登場。

柳如是在秦淮河期間,曾經結識過不少有名文人並發展過戀人關係,諸如李待問(?-1645)、宋徵輿(1617-1667)等等,其中她與後來成為南明大將的陳子龍(1608-1647),更曾經達到談婚論嫁的程度。陳子龍曾經為柳如是寫下這首詩:「瞑香濕度樓船暮,擬人圓蟾泛煙霚。銀燈照水龍欲愁,傾杯不灑人間路。美人嬌對參差風,斜抱秋心江影中。一幅五銖弄平碧,赤鯉撥剌芙蓉東。」柳如是又回詩一首:「玉階鸞鏡總春吹,繡影旎迷香影遲。憶得臨風大垂手,銷魂原是管相思。」後來,陳子龍更在江南租了一個別園來金屋藏嬌,吟詩作對,風花雪月。但後來因為陳子龍的原配夫人張氏鬧上青樓,令兩人關係無疾而終,但陳子龍後來還是為柳如是的傳聞心碎三次。

後來,年已二十歲的柳如是結識了朝廷禮部侍郎錢謙益(1582-1664),便深情寄於這位年已半百的老頭子,喜歡和他一起遊山玩水,以詩酒作伴,連結神交於天地萬物之間。雖然兩人年齡相差近四十歲,但他們都不畏世俗之言而共結連理,雖然天下人所攻擊,但卻懶理是非對錯,共相廝守。然而好景不長,大明皇朝(1368-1644)內有自農民軍領袖李自成(1606-1645)攻破北京城,崇禎帝自縊於北京城後的煤山處;外有滿洲八旗軍結合明軍大將吳三桂(1612-1678)入關,橫掃華北大地。在當時視漢族儒家文化為中華的年代,滿洲人無疑是野蠻韃虜,清朝自然是蠻族政權,接受清朝的剃髮易服無疑是「以夷變夏」,為中華臣服於夷狄的象徵。

不少士人視投降清朝(1644-1912)為出賣國家民族文化之舉,故不少士人為忠君愛國情操,而南下至當時保有六部建制的南京,擁立南明政權繼續抗清。然而,南明政權就像扶不上牆的阿斗一樣,繼續陷於內亂之中,令清軍有機可乘。而在南京城被清軍圍攻之時,柳如是曾經打算與錢謙益一同投井殉國,「奮身欲沉池水中」,以免被清朝招降而自己失去民族氣節,又違反儒家忠君愛國思想,但卻被錢謙益拉著。錢謙益又感到如果自己降清能夠拯救百姓性命的話,他並不介意如此做,故南京城破後,錢謙益率領文武百官向清軍大將多鐸(1614-1649)投降,後來又出任清朝禮部侍郎,為清朝作檄文招降南明反抗勢力,被人嘲笑為「兩朝元老」。在錢謙益出訪北京面清帝時,柳如是因為民族氣節而拒絕從行,後來錢謙益就在妻子及文壇影響下後悔降清之舉,罷官歸鄉,以支持南明反清運動,受到時人接受。

柳如是反清思想之濃烈,影響了當時曾左右搖擺的錢謙益,這可以見於在反清名士黃毓祺(1579-1649)來訪錢家之時,柳如是曾傾其所有財力支持反清義軍;又曾經以白銀支持明遺民黃宗羲(1610-1695)著書立說,又借機討論利用以南明魯王(朱以海,1618-1662)餘部抗清,及招降清廷台州總兵馬進寶之事;在南明大將張煌言(1620-1664)反攻長江口時,柳如是與錢謙益亦有參與策劃當中的軍事行動,又在江蘇常熟東部的白茆港處犒師,以示對王師反攻的支持。錢謙益曾因為黃毓祺之事,而被清朝指控資助南明反清事業,而被清廷兩江總督馬國柱(?-1666)逮捕後,柳如是因愛夫情切而四處出走交通政要,令錢謙益終能被無罪釋放。

然而,對柳如是來說,最悲哀之事並非抗清大業未死,而是在丈夫因病去世後,丈夫族人便上演了一場江南版的「溏心風暴」,錢氏族人向柳如是攤大手板索取錢財,令她深感受辱不堪,最後自縊身亡。身為「秦淮八艷」之一的奇女子柳如是,就如此告別了歷史舞台了。

參考資料:

  1.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年)。
  2. 葛萬里、錢孺飴整理:《錢牧齋(謙益)先生遺事及年譜》(臺北:文海出版社,1971年)。

作者:陳沛滔,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哲學碩士生、國史教育中心(香港)青年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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