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學文學院開設的「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兼讀課程,由香港大學榮休教授、前中文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趙令揚教授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籌辦成立。學員在兩年學習期間,需進行獨立研究,撰寫畢業論文。畢業同學十分珍惜他們在研究過程中所作出的努力,自發地把他們提交的畢業論文撮要結集,出版成《根本集》。其後,星島日報為此特闢專欄,亦以「根本集」為名,每月一篇,由課程同學或歷史研習者輪替執筆,成果匯篇成書,至今已出版 7 集。7 本結集顯示了作者對歷史的愛好、對學術的熱誠、對推動國史研究的承擔,和對修讀課程期間學習經歷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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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田車公傳說小考

沙田車公傳說小考

民間信仰最能影響民眾的生活,同時又最能反映地區文化。這些民間信仰所供奉的神靈,往往都與歷史人物有關,但很多時搞不清其出身。例如車公相傳是宋代的兵馬大元帥,但是宋史中卻找不到相關記載,這不禁令人反問,歷史上真有其人嗎?

香港的車公信仰分佈甚廣,主要集中在新界,例如橫州二聖宮(洪聖及車公)、廈村新圍楊侯古廟及元朗東頭約大王廟等。香港最有名的兩座車公廟分別是西貢蠔涌車公廟及沙田大圍車公廟,尤以蠔涌車公廟為祖廟。傳說中的車公故事及廟宇起源有幾個說法,前人已有研究,本文只將各傳說的共同特點指出:

  1. 其籍貫源於江西南昌;
  2. 多數認為是宋朝大元帥,甚至與楊侯有關;
  3. 平定江南之亂,但不知是那場戰亂;
  4. 得宋皇器重,但不知是那一位皇帝;
  5. 因傳為楊侯下屬,故新界西的車公廟都坐落於鄰近楊侯廟的位置;
  6. 祭祀車公與驅除瘟疫有關:蠔涌與沙田的祖廟之爭。

沙田車公廟在2012年的重修碑記上寫道:「以護國有功,獲封為大元帥,嘗鎮西貢為民消除瘟疫。」在香港開埠之前,重要地區有包括今日屯門至蛇口一帶的屯門軍鎮,和今天九龍灣沿海的官富場。而西貢在歷史上並非軍事上的戰略要地,甚至是嶺南的偏遠地區,而作為兵馬大元帥如此高級的將領,若無亂事,理應駐扎在京城的將軍府邸候命。此外,南宋沒有一場江南之亂,南方的內亂最多只能數到大奚山傜亂,但此處不是江南地區。此外,《宋史》中無車胤這人物,如果真是猛將,不會不記錄。而兵馬大元帥一職,按記載只有宋高宗及宋帝昰二人出任過。

關於車公古廟建於何時,因缺乏文獻記載,已難稽考準確年份,但清嘉慶王崇熙《新安縣志》記載:「神山在縣東九十里,瀝源村下有車公古廟,山頂有石壁立甚高,土人祈雨於此」。如瀝源鄉內早已建有車公古廟,為何鄉內疫症蔓延之際,不從鄉中之古廟請,反而需赴西貢蠔涌車公廟相請?(據載瘟疫時間有乾隆四十多年、道光年間及光緒元年三個說法)。更何況請來者非車公,而是其孫兒。要是車公的孫兒最終能為村民消除疫症,為何建廟紀念車公,但沒有供奉其孫兒,此種忘本之做法,似非昔日純樸之鄉間村民所為。此外,鄉民傳統上,並無任何有關之活動或禮儀,以作紀念或慶祝。即使謂當疫症蔓延之時尚未建有車公廟,才考慮往他鄉相求,但為何不考慮積存圍侯王宮內的侯王?據瘟疫發生時間,那時侯王宮及車公古廟均已建成,故沒理由需往他鄉另請神明。

其實,按照本地圍村之形格,圍門入口之盡頭為圍尾,應設有神廳一所,神廳門口與圍門入口相對,如「積存圍」之侯王宮。「田心圍」卻沒有,其圍門入口不是對著水口,反而是向山,這當然是與風水有關。或許村民已將神廳(車公古廟)建於圍外,故此,圍內並沒有,反而建有一幅風水牆,將從圍門入口進入之煞氣阻擋和化解。故此,當可估計車公古廟或與田心立圍有關,且年代可追溯至明末。

綜合上述,車公的傳說,幾乎可以肯定幾點:他並不是大元帥,甚至不是將領級人物,更不敢肯定有否其人;而車公信仰應是明朝以後才出現。地方神靈反映的社會文化,傳說故事的重點不是真假的問題,而是說故事的人想表達什麼樣的訊息。

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碩士同學會執委  林皓賢博士

  (本文曾於2023年6月《星島日報》「根本月報」專欄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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