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戀棧權力之徒可謂比比皆是，然而有多少人能像唐睿宗李旦（662 -716）那樣以大局為重，在一生中分別三次將權力拱手相讓給母親、兄長和兒子？
李旦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則天所生的第四位兒子。高宗駕崩後，李旦的三兄李顯即皇帝位，是為中宗。李顯名義上是皇帝，但〈高宗遺詔〉云「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兼取天后進止」（註1），故其時實際掌權的是他的母親，高宗的天后武則天。由於中宗意欲重用其岳父韋玄貞等外戚的勢力以抗衡其母，故武則天決意廢黜中宗，改立李旦為帝，是為睿宗。然而李旦自即位依始便被以太后身份臨朝聽政的武則天下令「居於別殿」（註2），可見其僅是個傀儡皇帝，並無實權。有見其母稱帝之心昭然若揭，而自己的三名兄長李弘、李賢和李顯在違逆母親之意後均沒有好下場，故此李旦自請讓天下予母親，懇求武則天稱帝。天授元年（690）九月，武則天同意兒子和群臣的請求稱帝，睿宗李旦則被降為皇嗣。
聖曆元年（698）三月，武則天接受了李昭德、狄仁傑等人的建議，從房陵召回李旦的三兄李顯，有意讓他成為皇位繼承人。李旦得悉後「數稱疾不朝，請讓位於中宗。」（註3） 顯然皇嗣李旦不願與皇兄爭權，這除了歸因於他深知長幼有序的原則外，李顯是高宗皇位的合法繼承人這一事實亦不容忽視。武則天最終亦成全了李旦的推讓，名正言順地立李顯為太子，而李旦則被封為相王。這次讓位既避免了李唐皇室中常見的兄弟鬩牆，又突顯了李旦的識大體。
神龍元年（705）政變後，武則天退位，群臣擁立中宗。然而宮廷鬥爭在中宗復辟後越演越烈。景龍四年（710）六月，韋皇后與女兒安樂公主患謀毒殺中宗，另立少帝李重茂。由於韋后「引用其黨，分握政柄」（註4），企圖效法武則天篡唐稱帝，李旦的第三子李隆基和妹妹太平公主等遂聯絡禁軍將領發動政變，且在誅殺韋后和廢黜少帝後擁立李旦為帝。第二次登基的睿宗在即位後的一個月即立「有社稷大功」（註5） 的李隆基為皇太子。然而太平公主意欲「搖動東宮」（註6），故睿宗聽從張說的建議，下制讓皇太子監國。其後更在先天元年（712）八月把帝位傳于李隆基（即唐玄宗），自稱太上皇帝，但對於「三品已上除授及大刑獄」等重大事件仍「自決之」（註7）。 一年後玄宗平定了太平公主之亂，太上皇帝李旦謂：「朕將高居無為，自今後軍國刑政一事以上，並取皇帝處分。」（註8） 正式把統治大唐帝國的重任轉交予其三子李隆基。玄宗繼位後任用姚崇、宋璟等賢相，大力發展經濟，提倡文教，開創了繁榮穩定的「開元盛世」。而卸下權力後的李旦則活至開元四年（716）才平安離世。
綜觀李旦一生，其三讓天下或許是情非得已或無可奈何，卻使他和他的家人得以在凶險的政治鬥爭中委曲求存，而雄才大略的李隆基亦有賴其父親能屈能伸的個性，才得以在相對平安的環境中茁壯成長，最終成為大唐一代英主。諷刺的是大部份戀棧權力的人或是不得善終、或是死後身敗名裂、遺臭萬年。反觀李旦多次讓出最高權力，最後反能安享晚年，且為大唐帝國奠下開元盛世的基礎，其以退為進和識時務之舉確實值得當權者借鑑。
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課程同學會執委 朱銘堅博士
註1：《全唐文》卷十三〈高宗遺詔〉
註2：《舊唐書》卷六〈則天皇后紀〉
註3：《舊唐書》卷七〈睿宗紀〉
註4：《舊唐書》卷七〈睿宗紀〉
註5：《舊唐書》卷九十五〈讓皇帝憲傳〉
註6：《舊唐書》卷九十七〈張說傳〉
註7：《舊唐書》卷七〈睿宗紀〉
註8：《舊唐書》卷七〈睿宗紀〉
（本文曾於2018年6月《星島日報》「根本月報」專欄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圖片：劇集《宮心計2深宮計》劇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