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學文學院開設的「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兼讀課程,由香港大學榮休教授、前中文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趙令揚教授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籌辦成立。學員在兩年學習期間,需進行獨立研究,撰寫畢業論文。畢業同學十分珍惜他們在研究過程中所作出的努力,自發地把他們提交的畢業論文撮要結集,出版成《根本集》。其後,星島日報為此特闢專欄,亦以「根本集」為名,每月一篇,由課程同學或歷史研習者輪替執筆,成果匯篇成書,至今已出版 7 集。7 本結集顯示了作者對歷史的愛好、對學術的熱誠、對推動國史研究的承擔,和對修讀課程期間學習經歷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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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香港英語教學的由來

19世紀香港英語教學的由來

英國在19世紀中葉從清廷手中奪取香港後,並沒有刻意發展香港教育。其理至為明顯,一則英人最大目標是中國,非香港;時香港的角色只為助其發展對華貿易。再則,據殖民地檔案記載,香港這塊「不毛之地」(barren rock),在1841年時,人口不足8000人。一年後,1842年,人口亦只上升至約13,000人;當時華人是以捕魚為主,而大部份居民多從事勞動行業。香港政府憲報在1842年紀錄了在現今維多利亞(即今中、上環一帶),人口最密集,有8000人口,卻只有2名老師,10名學生!在這種情況下,教育自然會被忽略。

1847年,第二任港督戴維斯成立一臨時教育委員會,調查香港學校情況,正式把教育提上殖民地政府議程。委員會共探訪了8所鄉村學校,紀錄學生為123名,平均每校約15人,學校主要課程均為中文閱讀及書寫;小部份學校會應家長要求用算盤教授一些簡單加減數;偶爾亦見教授詩詞、對聯,惟程度均不高 。報告最後選取了3所稍具規模的鄉村學校,並建議自1848年起每月資助教師港幣10元。

英語,殖民地英國官員的母語,何時見於香港公立教育系統?又因何引入?此為本文欲探討的目的。

轉捩點是1853年。據1853年教育委員會報告書記載兩位來自聖保羅書院的學生自1853年5月起,初是每星期一次、其後兩次到中上環、黃泥涌一帶村校教授英語。聖保羅書院創立於1848年,信托人是香港聖公會主教,目的本在培訓傳教士及基督教老師在中國進行宣教活動,其學生除宗教科目外,還接受西方學科培訓,包括英語。此為殖民地政府第一次的把英語列為政府資助學校的課程。政策背後的原因為何?報告書解釋有二:一為學習英語作為一種學科知識,且可進一步認識英國文學。這當然是潛台詞,當時社會動蕩,人民生活困苦,終日奔馳,也不保溫飽,那有餘裕從事優雅的文化活動!所以啟動英語學習板機背後的真正原因絕非教育!那是甚麼?

報告書又提及另一原因:原來教導殖民地人民英語目的是「避免誤會」!誰人之間的誤會?是一方位於統治階層的少數英人及歐洲人,及在另一方屬於大多數的在港華人。最終的目標是在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之間建立「聯盟的紐帶」(“A bond of union”)。所以,英人在攫取香港十年後,即開始在資助學校嘗試推行英語教育的目的,完全是「項莊舞劍」,以教育之名,把「英語政治化」。而「語言政治化」背後又與當時的整個香港以致中國,特別是廣州、澳門一帶的政治氣候,有著密切的關係。

鴉片戰爭,清廷雖然戰敗,但人民仇外的行為仍然嚴重。南京條約雖然允許外國人入城,但外國人在城內常遭華人襲擊,雙方關係非常緊張。香港及澳門華人與外國人仍然處於敵對關係。香港總督戴維斯於1845年在澳門訪問時遭毆打;1848年當般咸被委任為香港第三任總督不久,又發生了皇家炮兵團25名團員險被華人毒殺的事件。翌年,澳門總督更在澳門被華人刺殺!同年,更有謠言在華人圈中流傳清廷會派出殺手,來港行刺般咸總督,嚇得般咸出入公眾地方均需軍隊保護。1850年太平天國革命先在廣東爆發,引來大量華人擁入香港,雖說刺激了經濟活動及帶來了一定的商業機會。唯短時期的大量人口增加,卻令華人與殖民地政府關係更形緊張。1857年發生了麵粉滲入砒霜事件,超過400位洋人,吃了砒霜麵包而中毒,受害者還包括了時為總督的寶靈及其家人。當時在港洋人與華人關係惡劣之情況可見一斑。

除政治因素外,教育委員會內委員們對宗教的傾向亦促成英語教學的可能性。教育委員會自1847年成立至1853年5月,每年委員只是2-3名,絕大部份均是與基督宗教有密切關係。以1853年為例,委員會主席為聖公會主教史密夫 (Bishop Smith),成員奧德爾(M. C. Odell)是殖民地牧師,而最後一位委員禧利( C.B. Hillier),雖則是殖民地法官,唯其意見卻被評為常與另一殖民地牧師史丹頓(V. Stanton)相若。再看前一年,聖公會主教史密夫及法官禧利也是委員,另一委員是著名傳教士麥都思牧師(W.H.Medhurst)。 委員既然有這麼重的宗教背景,難怪當時的政府資助學校被譏為「傳教多於教育了」。這是實情嗎?微觀看看當時的課程可知一、二。據記載,當時受政府資助的鄉村學校早上要禱告,老師然後解釋經文最少半小時,有些學校更是整個上午也在誦讀經文。而星期天,學校更只教授聖經及宗教書籍。

至此,關於19世紀香港英語教學的因由,可勾劃出一幅比較清晰的圖畫。殖民地政府在統治初年,即在受政府資助學校引人英語教學,與教育的關係顯然是不大。先是政局混亂,華洋矛盾日深,若能教授部份華人學懂英語,彼等可在華洋衝突時排解糾紛,這就是所謂「聯盟紐帶」的構想。再者,時教育委員會委員醉心傳教,在有基督教背景聖保羅書院中選派兩名學生往村校教授英語,也可視為傳教手法之一。無論是政治因素、宗教因素,英語教學在殖民地的歷史均只被視為一種工具。這種「語言工具化」的論述成為英語教學及學習的主流,其影響一直至21世紀的今天仍沒多大變化。

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同學會會員  邱國光博士

(本文曾於2017年10月《星島日報》「根本月報」專欄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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