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變，然而我們總得反省，從過去看出未來的道路。想起中國歷史科被分化近十年，不勝唏噓。回首過去，究竟當年中國歷史科何以獨立成科，過程又是怎樣的？日前，筆者跟港大中史碩士同學會會長何漢權先生，一同造訪了著名的女中醫馬菁岐女士。這位馬女士，正是五十多年前，親手推動中國歷史科獨立成科的科督學。
滿首銀絲，精神飽滿的馬女士邀我和何先生對坐，開始了我們的面談。一手推動中國歷史科獨立的馬女士，究竟對這科有何看法呢？當我們問到中國歷史對學生的意義時，她隨即反應過來，以肯定的語氣說：「不只對學生，作為一個中國人，應了解中國是怎樣的，中國如何成為大國。」
說到中國歷史科，在英殖時期，是併入中文科內。筆者問馬女士是否認為中國歷史重要，就推動中國歷史科獨立，她就掀起了微笑，得意地說：「我起初完全不知道要做中國歷史科督學。」據她所說，當年令她推動中國歷史的，是她的恩師羅宗淦先生（首位華人副教育司）。羅宗淦先生認為，中國歷史達數千年之久，遠比英國歷史悠長，卻不能獨立成科，甚不合理。為此，他跟當時的歷史組（History Section）總視學官John Stokes商量，提出把中國歷史列入歷史組。John Stokes雖為外國人，亦很認同羅先生的說法，甚表支持。這位John Stokes，便是後來皇仁書院的校長。
當時要從中文科奪回中國歷史部份，並獨立成科，既大膽又創新，非找一位大膽的人負責不可，馬女士便成為最佳人選。可是，羅先生並沒有直接的着馬女士推動中國歷史科獨立。1957年的某天，羅生先要當時任職筲箕灣官立小學副校長的馬女士，到當年海旁馮氏大廈的視學處歷史組當督學。當初馬女士不明所以，卻沒有推辭，可是才剛上任，便很想辭職，因為副校長一職，工作尚算輕鬆，然而就任督學，需四出查學，更需深入新界，較從前吃力。不過，馬女士仍她留任歷史組，並與John Stokes對坐共事。
馬女士清楚記得，到職數日後，她便隨John Stokes到聖保祿中學中二級觀課，壓力頗大。視學完畢的第二日，馬女士便跟John Stokes說，她不熟悉英史，實不能當視學官。當時，她問John Stokes中國歷史科在哪裡，她認為她應調到那裡去的，而非出任現在只有英史的歷史組。John Stokes跟她說中國歷史科在鄰房。於是馬女士便打開門，朝鄰房一看，只見房外寫着中國文學組（Chinese Section）。 馬女士隨即回去問John Stokes為何歷史組沒有中國歷史，而需併入中文組。當時John Stocks並沒有回答，只是一直大笑。馬女士追問：「為何大笑呢？為何這裡沒有中國歷史呢？」John Stokes當時便直說一句，馬女士至今仍牢牢記住的一句話：「That’s your job! 」從此，馬女士便負上了推動中國歷史科的責任。
為中國歷史科打下基礎以後，羅先生又委派馬女士進行另一項任務—打理當時在歷史組轄下的小學社會科。說到這裡，馬女士無奈的道：「當時很多人討厭我。」據馬女士所述，當時把社會科推入升中試，並不受歡迎，因為很多老師常以社會科的上課時間，用作中、英文科補課之用，以便好好應付升中試。筆者於此亦不禁一說：「即根本不重視社會科。」馬女士略帶激動的說：「因為社會覺得這科是『閒科』嘛。」雖然社會科最後也成功進入了升中試範圍，也滲入了一些中國歷史元素，可是從這小插曲，筆者已感受到社會對人文教育的輕視。
縱然當時不受歡迎，馬女士仍專注工作。她記得自己於教授中國歷史時，也應用了活動教學、分組活動，學生上課投入、愉快。說到這裡，不禁令筆者想起別人說中國歷史科沉悶，要它與其他科合併的言論。看來沉悶與否，實在於課堂教學方法而已。
今日雖已為中醫，不再是督學，然而馬女士對教育仍抱很多看法，以中國歷史科尤甚。說到今日教統局就中國歷史科提出的四個分化方案，馬女士沉思半晌，搖頭輕嘆：「我覺得很不應該。」馬女士說，當她得悉這四個分化方案時，感到相當難受，徹夜不能入睡。馬女士認為中國有很多光輝的事，讓後人作模範；有很多失敗的事，讓人有所警惕。馬女士直言，歷史很長，並不易學，但不讀歷史則不知自己從何而來。若沒有一科屬於自己國家的歷史，實是醜事一樁，如此跟在外國生活的華僑無異，亦只會被外國人看不起。
中國歷史從中文科獨立出來，如今再次被分化，明顯是倒退。究竟，當局的思維，正朝哪一方向移動呢？筆者並不知道，只知他們未能認知國史教育成為獨立必修科的重要以及忽視人文精神的態度，並沒有進步。
採訪及筆錄：何漢權、程志森
（本文曾於2010年1月《星島日報》「根本月報」專欄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