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說明,別看安祿山造反的動靜這麼震撼,但對這事兒,他真沒多少勇氣。
你們不是說造反成功率百分百嗎?這是要坑死我啊!
比如公元756年夏天時,洛陽都已是安祿山的囊中物,他還大模大樣的在洛陽登了基,「大燕國」的國號都喊了出來。可一聽說安史叛軍在潼關外吃了憋,李光弼大軍正直奔他的老窩范陽。剛過了把「皇帝癮」的他,立刻嚇得腿哆嗦,朝著部下破口大罵:「汝元向我道萬全,必無所畏。今四邊若此,賴鄭、汴數州尚存,向西至關,一步不通,河北並已無矣,萬全何在?更不須見我。」
——所以,哪怕氣焰最囂張時,安祿山的造反成功信心,也是十分脆弱的。稍吃點虧,那就不留神就要崩。可既然這樣,他為何還敢咬牙硬幹,把這煌煌大唐打到水深火熱呢?
第一個高調原因,就是他扯旗翻臉前,唐朝軍事制度的槽點:
大唐軍備「外重內輕」,十大節度使執掌精銳重兵,手握平盧河東范陽三鎮節度使大權的安祿山,更擁有十八萬大軍,是唐朝中央軍數量的一倍。而且早在天寶六年時,他就緊鑼密鼓準備造反,連每次入朝,都要詳細考察關中各地道路。其部隊經過十多年經營,更是「祿山精兵,天下莫及」。等於是馬刀早就磨的雪亮,就差朝唐朝狠砍下去。
而相對低調的,就是安祿山的部將們,哪能跟安祿山比狂熱的「積極性」!
別看當時是「盛唐」,但大唐的府兵制蕩然無存,府兵制度下的武將待遇,也是名存實亡。以《資治通鑑》記載,那些士卒出身,靠軍功拚殺出來的武將們,當時反而受盡權貴們的歧視。邊鎮的軍將,也早已脫離了府兵系統管控,成了節度使的私人勢力。放在安祿山的地盤裡,安祿山本人,更被其麾下十八萬大軍視作衣食父母,
別說是扯旗造反前,哪怕在安史之亂已覆滅多年後,安祿山的牌位,依然被歸順唐朝的安史叛軍將領田承嗣供進廟宇,享受了這些老部下兵將們二十多年的祭拜,直到唐代宗年間才被砸個稀巴爛。失敗後都這麼高人氣,可以想像,在安祿山振臂一呼前,那支他苦心錘煉多年的叛軍,是何等的死心塌地。如此「積極性」,當然撐起安祿山的膽氣。
但最重要的原因,卻還是大唐君臣的「神助攻」。
雖然後世的學者們,給安史之亂前的大唐,總結了種種毛病。但不爭的事實是,當時的大唐王朝,並非是明末那樣水深火熱的衰世,相反一切看上去無比強大。單以軍事說,就算安祿山能打又如何?唐朝僅在河西地區,就擁有精兵二十四萬,且都是多年來吊打吐蕃的虎狼之師。而且看看地圖部署就明白,安祿山若敢南下,李光弼郭子儀的朔方軍就敢猛攻安祿山老窩,叫他進退不能!無論拚戰場還是拚消耗,安祿山本沒有勝算。
可就是大唐君臣的蠢操作,一次次給野心勃勃的安祿山,送上「勝利的曙光」。
打出「入朝討楊國忠」的幌子,撕破臉發起叛亂。
且不說安祿山苦心經營那些年,奸臣李林甫對他的包庇縱容。踩掉李林甫上位的宰相楊國忠,這位安祿山的死敵,卻是不停送大禮:為搶政績發動對南詔的戰爭,反而瞎指揮打到全軍覆沒,活活報廢了數萬精兵,導致長安洛陽的防務一片真空。外加多年把持選官大權,一切金錢開道,長安各級衙門昏官扎堆。坑事坑到這地步,偏還要揪著安祿山惡治。反而被膽肥的安祿山,直接拿著當招牌。
可笑的是,就在河北前線打成一鍋粥時,楊國忠還在不停給唐玄宗灌迷魂湯:皇上您放心,不出十來天,安祿山的部下就會把安祿山捆了來見您——那邊都亮刀子了,他還在做春秋大夢,如此豬對手,怎能不叫「信心不足」的安祿山,不停的打雞血,一口氣席捲中原。
但比楊國忠更蠢的,卻是他的「上級」:唐玄宗李隆基。
身為一位開創「開元盛世」的鐵腕帝王,「安史之亂」前的唐玄宗,更生動詮釋了「權力讓人變傻」。
安祿山的壯大,本身就是唐玄宗昏聵執政的結果,但猛醒過來的唐玄宗,也一度開始了冷靜的應對。全速轉動的大唐國家機器迸發出強大的威力:打到756年時,唐軍已經穩守住了潼關,李光弼郭子儀的朔方精銳,正朝著安祿山的河北老窩猛打,氣焰熏陶的安史叛軍,眼看就要被甕中捉鱉。
這慘淡局勢,才叫安祿山信心崩塌,發出「萬全何在」的悲嘆。這不是他過度悲觀,這就是安史叛軍當時的無解死境:憑著強大的國家實力和正確應對,養虎遺患導致的安史之亂,原本可以在一年多時間裡迅速平定。大唐別說「由盛轉衰」,延續盛唐輝煌,也絕不是什麼高難度。
但就是這個歷史關口,短暫英明的唐玄宗,卻再次私心作祟。只因懷疑駐守潼關的哥舒翰「不忠」,就不顧戰場局勢,死催哥舒翰決戰,終於把原本贏定的大唐潼關守軍,活活送進安祿山的口袋,然後潼關失守,長安淪陷,唐玄宗倉皇跑路,安史之亂,終於從覆滅在即,變成橫掃半壁山河的戰禍,盛唐時代,就此終結。
安祿山為何敢在大唐盛世起兵造反?
可以說,不是安祿山有多麼堅定的「勇氣」,而是唐王朝一次次昏聵的應對,不斷在他最崩潰的時候,給他勇氣!
一個表面強大,其實嚴重逆淘汰且戰略昏聵的團隊,會「作」出怎樣的災難。唐玄宗君臣的作死過程,就是生動說明。
(張嶔)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