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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1 喪尸文化下的現代迷思:我們都是行尸走肉?|竊竊屍語

26.11 喪尸文化下的現代迷思:我們都是行尸走肉?|竊竊屍語

 

喪屍文化描述人類恐懼

 

喪屍這一概念最早來自非洲西部的巫毒教(或稱伏都教)。巫毒教起源可追溯到16世紀的海地,當時海地是法國殖民地,被販賣到海地的非洲黑奴把一些原始宗教帶了過去,巫毒教漸漸流傳開來。

 

巫毒教的信仰建立在「恐懼」的基礎上,「活死人」即為巫毒教最出名的特色--祭司「Houngan」和女祭司「Mambo」通過給人下毒的方式令其「假死」,喪禮過後再把「屍體」挖出,將木條插入頭部破壞其記憶系統。經過處理的「活死人」便會忘記從前,對新主人言聽計從,成為莊園農場中的免費勞動力。韋德·戴維斯在《蛇與彩虹》(TheSerpentandtheRainbow)一書中對此有過記載,祭司所用之毒的主要成分來自於河豚毒素的萃取物,被害人腦部機能遭到破壞後,即便蘇醒,意識也恍惚朦朧,實質上已成為「喪屍」。

 

「zombie」一詞通常譯作「喪屍」、「殭屍」,但細究起來,二者之間其實還有些差別(為描述簡單,本文主要使用「喪屍」)。「喪屍」是由活人變異而來,「殭屍」通常則由屍體轉化而來。但由於傳說在發展過程中的不斷豐富,以及相關演繹的背景設定越來越復雜,喪屍的設定越來越傾向於科幻色彩(如遊戲《生化危機》中因感染病毒而成的喪屍),殭屍則趨於魔幻色彩(如小說《冰與火之歌》中由異鬼控制的屍鬼)。

 

喪屍文化流傳到西方,受到各種追捧,幾乎沒有「失寵」的時候。不僅出現在銀幕書籍中,還逐漸滲入到人類的現實生活裡。喪屍酒吧、喪屍長跑比賽、喪屍角色扮演等層出不窮,粘皮膚的膠水、身體「腐爛」後的除臭劑、連接四肢的螺絲等玩具銷路也不錯。

 

究其原因,喪屍研究專家麥特·莫克與眾多知名神經學專家攜手成立的「喪屍研究協會」認為,喪屍象征著「人們內心的恐懼與擔憂」。喪屍題材的各種演繹,都是在描述人類內心的恐懼,展示人類自我毀滅的過程。

 

 

反映社會背景的喪屍電影

 

1932年,歷史上第一部以喪屍為主題的電影《白色殭屍》(WhiteZombie)被搬上了大銀幕。該片由著名演員貝拉·盧高西主演,講述了一名巫毒教祭司運用法術復活了大批殭屍,讓他們日夜無休在製糖工廠裡工作的故事。

 

與公眾印象中「缺胳膊少腿」的可怖形象相去甚遠,彼時的喪屍還是圍繞著「活死人」做文章,突出冰冷的、沒有生氣的「屍體感」。加之早期的電影產業受化裝與特效技術條件所限,喪屍並不腐爛,沒有血肉模糊,沒有什麼攻擊性,也談不上多麼猙獰。

 

從《白色殭屍》的劇照來看,喪屍的樣貌和人類相差無幾,區別隻在於動作和表情。電影中的喪屍被法術控制,每天身不由己地勞作,反而令人生出憐憫與同情之心。使人恐懼的反倒是術士「將人變成喪屍」的行為,人們第一次看到人類不再是身體的主宰,失去了控制的軀體會做出無法想象的事情。聯系電影的時代背景,不難推測該片的深層含義其實是對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僱傭制度的一種控訴。

 

1915年至1934年間,海地被美國佔領,大量海地人被驅使著去做苦力,甚至被折磨致死。美國不僅支持國際人口販子在海地的活動,還組織軍隊對海地人進行鎮壓。在這樣的環境下,「還魂屍」便更顯神秘。許多早期喪屍電影將背景設定在海地,龐大的喪屍群都是當地人,從墳墓中爬出,從城鎮中走出……它們或許代表了當地人反對外來侵略的思想。

 

1943年,由女星弗朗西斯·迪伊主演的電影《與喪屍同行》(IWalkedwithaZombie)延續了這種特點。喪屍在造型上還是沒有腐爛,只是更加突出「死人的氣息」。其本身不足以成為恐怖的元素,而影片中神秘的宗教儀式和陰森的配樂才是恐怖的來源。這便是早期喪屍電影的路線--不用血淋淋的樣子嚇你,而是挖掘來自人類內心的恐懼。

 

 

喪屍作品的「現代化」

 

1953年,英國科學家弗朗西斯科·克裡克與美國生物學家詹姆斯·沃森在《自然》(Nature)雜誌上發表了關於DNA雙螺旋結構的論文,生物技術從此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開啟了通往「上帝禁區」的大門。然而彼時西方虔誠的教徒對基因技術存在著天然的抗拒和畏懼,反映在電影產業上,喪屍片逐漸脫離了巫毒教古老信仰,轉化為人類自己產出的「魔鬼」,營造出深深的絕望與孤獨感。

 

從上世紀60年代中期開始,電影產業在化裝和特技表現上有了質的飛躍,加之為了更能吸引觀眾的眼球,血腥的場面被不斷加到畫面中來。喪屍的造型從初期的陰森死人狀變為高度腐爛、令人驚懼的怪物。

 

拍攝於1968年的《活死人之夜》(Nightofthelivingdead)成了喪屍電影的轉折點--喪屍不再「可憐巴巴」,它們開始吃人了,喪屍進化成為全新形象的怪物。該片所呈現出的殺戮感,表現了當時美國社會對越南戰爭的態度。凶暴殘忍的喪屍和幹掉喪屍獲得極度快感的自衛民眾,則描繪出美國頹廢的精神世界。導演喬治·羅梅羅在《活死人之夜》大獲成功後,又推出《活死人黎明》(Dawnofthedead),與《喪屍出籠》(DayoftheDead)一起,構成其「喪屍三部曲」。

 

喬治·羅梅羅的喪屍電影的另一個「里程碑」意義,是為「新一代」喪屍製定了一系列特征:不再與法術直接有關,而是由於某種不明原因異變復活﹔喪屍高度腐爛、步履蹣跚,本能地攻擊活人﹔具有傳染性,被喪屍撕咬或與之進行體液交換者,會漸漸變為喪屍。這些規則幾乎成為喪屍文化的「喪屍三定律」,被喪屍作品「約定俗成」地遵守著,喪屍與人類的「攻防」變得有據可循。

 

此後,喬治·羅梅羅的效仿者大量湧現,近年來手提式DV拍攝的《驚變28天》(28DaysLater)、兩種結尾的《我是傳奇》(IAmLegend)、正在熱播的電視劇《行屍走肉》(TheWalkingDead)等,更將喪屍片推陳出新,發展出多種可能性。

 

 

喪屍文化下的現代迷思

 

研究一下活死人題材最流行的年代--20世紀30年代初期、70年代、21世紀前十年。這三個時期正巧與大蕭條、石油危機、次貸危機相吻合。

 

這並不是巧合,喪屍作品所描述的世界,往往是在瘋狂發展後的末世情境。喪屍背後隱藏的瘋狂科學家或者獨裁者,也印証了人們對於現代化的迷思與擔憂。無論是對科技發展可能帶來的風險,還是經濟代替人情溫暖引發的社會性冷漠,都是人們借「喪屍」這個題材所要抨擊的問題。從這個角度講,只要人類還有戰爭,只要人類依然頹廢,喪屍題材就不會失去市場,而且會「與時俱進」。

 

而在「滿篇寫的都是吃人」的喪屍作品中,那些行屍走肉實際往往是我們的倒影--毫無目的卻又成群結隊,追逐生存並且刀槍不入,這正如當紅漫畫《行屍走肉》的男主角所言:「我們才是真正的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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