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知史

26.03 屍變的原因|竊竊屍語

26.03 屍變的原因|竊竊屍語

 

僵屍的前身是死人,但死人不一定會變成僵屍,這就關係到「屍變」的問題。「屍變」,或稱「炸屍」、「詐屍」、「走屍」、「走影」、「走魂」,出現在許多的民族喪葬禮儀的信仰中,「屍變」的原因在《子不語》中闡發更多,茲分述如次:

 

 

(一)感陽氣而走魂

 

屍變大多是由於死者「感陽氣而走魂」這外在的因素所誘發而產生的,是民間信仰中普遍認為的觀念,〈僵屍貪財受累〉一文中記紹興王生某偶然於山下發現一白木棺,有帶微赤焰光出於棺中,疑為金銀之氣,乃動了貪念而開棺取財,未料棺中「赫然一屍,面青紫而腹膨亨,麻冠草履。」王生「鄂然退縮」,然而屍感陽氣而動,王生「每一縮,則屍一躍。再縮,而屍蹶然起。王盡力狂奔,屍自後追之。」。另一則〈屍變〉則記斳縣湯阿達曾與兄共守鄰女之屍,阿達因為「慕屍之美」而生邪心。正目不轉睛之際,「屍忽立起,繞案逐之」。阿達貪財貪色,因而惹禍上身。又如〈焚屍二則〉之二記平湖小西溪之西一戶蔣姓田家,冬至前一日,日方西時,正欲燒父屍,甫開棺,屍感陽氣而「走出追之」。亡者似是知焚屍之痛,但其反應的靈敏,也實在匪夷所思。至於〈石門屍怪〉中直言「追人之屍即病者之妻,死未棺殮,感陽氣而走魂也」。

 

〈僵屍挾人棗核可治〉中也提到:「如新死屍奔,名曰『走影』,乃感陽氣觸動而然。」而在〈畫工畫僵屍〉故事中記畫工劉以賢受託為死者畫像,不意遇到走屍,「以賢念:身走,則屍必追,不如竟畫。乃取筆申紙、依屍樣描攀,每臂動指運,屍亦如之。」描寫僵屍受陽氣的牽動頗為生動,場面雖恐怖卻也趣味横生。袁枚在另一則故事〈屍奔〉中就此屍變原因有較為詳盡的解釋,其云:「屍能隨奔,乃陰陽之氣翕合所致。蓋人死陽盡絕,體屬純陰,凡生人陽氣盛者驟觸之,則陰氣忽開,將陽氣吸住,即能隨人奔走,若繫縛旋轉者然。此《易》所謂陰疑於陽必戰也。」因「陰陽之氣翕合」而引發屍奔,「人」無疑是僵屍故事中屍變最大的觸媒。至於民間信仰中所提到的貓狗禁忌,小說中均未見引用,容或是作者寫作乃以人事刻劃為主要的考量。

 

 

(二)外力役使

 

新死未殮之屍之所以屍變撲人,也有可能受到外力的驅使,本身並無知覺。〈鞭屍〉故事中記桐城張、徐二友同往江西貿易,不意徐卒於途中。張為買棺為殮,但為一號稱「坐山虎」的老人強索錢財,張拒之,因而遭遇亡友「屍起相撲」的情事。原來此老人「有妖法,能役使鬼魅,慣遣死屍撲人。」老人多行不義,故張以土地神所贈鞭在「屍又躍起」時,以鞭鞭屍之際,老人也相應「暴死」。此在《子不語》雖僅見一例,未嘗不可看作是作者「事由人作,繫乎一念」的存想。

 

久葬地下之屍雖或成怪,但若無外力牽引,末必會作亂。〈掘冢奇報〉故事記以發冢起家的朱某,好以乩盤卜問墓中所藏,然後盜墓,後為乩神戲弄,在一已填枯井下掘三四尺處,得一長闊異常的大石椁,朱某合同黨六七人之力亦無法將之拱起。得聞淨寺中有僧能誦飛杵咒,「誦咒百聲,棺椁向開」。朱乃往迎僧,許以得財朋分。「僧亦妖匪,聞言踴蹓而往。」果然在誦咒百餘之後,石椁豁然而開。但椁中「伸一青臂出,長丈許。攫僧入木椁,裂而食之,血肉狼籍,骨墜地琤琤有聲。」事出突然,朱某與群黨驚奔四散。故事末記述因淨寺追問僧人下落而告官,以致朱某因訟事而破家,對「屍變」後情節之發展卻未見交代,但朱某與寺僧之咎由自取,報在當下,或可反映出民間因果報應的觀念。

 

 

(三)飢渴求祭

 

無論鬼神,似都得受香火的供養。《幽明錄》中所記〈新鬼〉為索食而作怪的故事即是一例。僵屍被歸作鬼類,亦須受供養,當可等同視之。〈僵屍求食〉中被人發現不得歸棺的僵屍,直陳「我山門内之長眠者,無子孫,久不得血食,故外出營求以求腹餒。」另則〈棺屍求祭〉記常州御史吳龍見之弟館於李氏,親見因惑於風水而未葬之古棺中僵屍仲出頭,「紗帽白髯,手指其腹,自稱飢渴求祭。」二則均為僵屍求血食之祭的故事。

 

 

(四)發兇成怪

 

未葬之屍,無論新死或舊死,就有可能成怪而自行活動。成怪之屍原因之一是「得地氣」。《秦中墓道》故事中記述甚詳,茲錄如下:

 

「秦中土地極厚,有掘三五丈而未及泉者。鳳翔以西,其俗人死不即葬,多暴露之,俟其血肉化盡然後埋葬,否則有「發兇」之說。屍未消亡而葬者,一得地氣,三月之後,遍體生毛,白者號白兇,黑者號黑兇,便入人家為孽。」

 

「人死不即葬」,待血肉化盡而後葬之,則所葬無疑只是骨骸;既無血肉之身,則死靈無所依附而難以成怪。何守奇評《聊齋誌異·屍變》時所引袁枚「魂善魄惡」及紀昀「有物憑焉」之意可相互參照。秦中以地理因素而喪葬習俗有別于他地,因地而制宜,可謂深得其意。又河南一地,亦傳聞殭屍挾人之患,乃因「其地棺多野厝」,但士人有法治之,故「不之異」。

 

成怪的殭屍多會害人,《殭屍抱韋馱》記販布為生的李九路過霍山寄宿於佛廟時,熟睡中得韋馱報夢方得逃過殭屍的殺害。《殭屍吸人血》中劉秀才為殭屍殺害,屍身發現時已不見屍首,卻也不見血跡。及在廢冢棺木中見一白毛遍體的殭屍手中所捧正是劉秀才頭驢,警覺頭驢內已「無血矣,蓋盡為殭屍所吸也」;又《飛僵》記殭屍食人小兒事,直隸安州某村,「山中出一殭屍,能飛行空中,食人小兒。每日未落,群相戒閉戶匿兒,猶往往被攫」,此殭屍所居乃在深不可測的大穴中。《犼》則是另則殭屍吸血食人的恐怖故事。有某夜行,見一屍啟棺而出,後俟其歸,見手中有抱持之物,因棺中已被瓦石填滿而不得入,最後「三躍三跳,化作獸形而去」,而其所遺之物,竟是「一孩子屍,被其咀嚼,只存半體,血已全枯。」再如上文中提到河南一帶因棺多野厝而常有殭屍挾人情事,著墨雖不多,卻讓人有更多的空間懸想恐怖的氛圍。

 

而在《綠毛怪》中,則是葬在丈許深的殭屍作怪的故事。內容略謂山西芮城縣內一供奉關、張、劉三神像的廟宇,廟門長年用鐵鎖鎖上,只春秋二祭時才開啟,原因就在於傳言「有怪物」,甚至連供香火的僧眾亦不敢居住。後販羊陝客因錯過客店而求宿廟中,雖恃有膂力,心中仍不免恐懼,以至於時已三鼓,眼猶未合,也因如此,得以耳聞「神座下豁然有聲」,目見一「頸以下綠毛覆體」的怪物。故事中的怪物--殭屍不但居于神廟之中,甚且在神座之下,而修行僧眾更是避居在外,殭屍除了形象恐怖叫人心生畏懼外,其吸吮人血、嚼食人肉的殘忍手段,正是不同於一般鬼怪故事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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