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在《謝觀文王尚書惠西京牡丹》描述了一種時風:「京師輕薄兒,意氣多豪俠。爭誇朱顏事年少,肯慰白髪將花插。」說的是汴梁少年,喜歡將鮮花插在頭髮或帽子上,這叫簪花。
在以北宋為敘事背景的《水滸傳》中,有很多梁山好漢也熱衷簪花。比如「鬢邊愛插芙蓉花」的楊雄,「髮邊長插四季花」的浪子燕青,「斜戴一頂破頭巾,鬢邊插朵石榴花」的阮小五,甚至劊子手蔡慶,因平時喜歡戴枝花,遂被大家稱為「一枝花」。宋江、索超、柴進、焦挺、周通、楊志、戴宗、花榮等,也都喜歡簪花。南宋時期,還有江湖大盜用「三朵花」作為自己的稱號,引來眾多大盜仿效,給自己取名為四朵花、七朵花、九朵花……。簪花,儼然宋代男子的一大時尚。
簪花在中國古代也算歷史悠久。早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人們就在朝冠上插花,《隋史》中還有隋太子外出打獵,頭戴玉冠,並插上金花做裝飾的描寫。唐時也有男子簪花,但在正史中未見具體記載,只在《全唐詩》和一些風俗筆記中有相關描述,可見那時男子簪花還不是主流文化現象。
可是到了宋代,男子簪花迅速演變成全民化的現象。每個季節,只要有應景的花朵,都會成為他們簪戴的目標。社會上流傳各種各樣的事件,更為簪花推波助瀾。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宋人蔡縧在《鐵圍山叢談》中記載的四相簪花的故事:
北宋慶曆五年(1045年),揚州太守韓琦官署的後花園中,有一種叫「金帶圍」的芍藥,一枝四岔同時開了四朵花,花瓣上下呈紅色,中間長出一圈金黃蕊,人們呼之「金纏腰」。韓琦十分高興,請來當時正在揚州駐留的大理寺官員王珪、王安石和陳升之三人,共同觀賞這一奇景。因為花開四朵,飲酒賞花之際,韓琦便剪下這四朵金纏腰,在每人頭上插了一朵。沒想到此後的三十年中,參加賞花的四人,竟都先後做了宰相。從此,芍藥就被評為名副其實的「世瑞」和「花瑞」,人們說,有幸遇「金纏腰」並簪戴的人,會有升官的好運。
全民傾情的簪花運動,與皇帝的喜好和鼓勵是分不開的。朝廷之內,皇帝每次招近臣到後苑賞花,都要將他喜愛的花卉摘下,賜予身邊的親王和寵臣,讓他們戴在頭上,以此象徵至高的榮耀。「上之所好,民必甚焉」,如此到了花開時節,每到遊玩之時,人們都將時令鮮花插於頭上,成為東京城中一大盛景。宋徽宗更是男子簪花的支持者和踐行者,每次他出遊歸來,都是一副御裹小帽、簪花乘馬的形象,陪行的官員和侍衛們也都戴著鮮花,浩浩蕩蕩。
當然,宋代男子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都熱衷簪花,少數人會比較勉強甚至抵觸,要經歷一個接受的過程。比如北宋政家司馬光,從小喜歡樸素的生活方式,對豪華奢靡的排場很反感。宋仁宗寶元初年,二十歲的司馬光中了進士甲科,在參加朝廷為新進進士舉辦的聞喜宴時,皇帝賜給每人一枝花,眾人都趕緊戴上以表謝恩,只有他不戴,直到旁邊人提醒,他才勉強地把花插在帽簷上。針對有些人不習慣戴花、把御賜之花交侍從捧著這一不敬行為,宋朝御史採取了應對措施,如果官員不把所賜之花戴在頭上冋家,就要受到御史的彈劾。很快,簪花進化為一種禮儀制度,被社會各階層廣泛接受。
到後來,人們已經習慣把賜花、簪花看作是一種至高的榮耀,它已經成為仕途升遷的重要標志。正因為花在仕途升遷和人事往來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人們將插花與焚香、點茶、掛畫相提並論,合稱「生活四藝」。朝廷更將插花列為四司六局專營專案,其中排辦局專管插花,進一步促進了花文化在宋時期的普及。花成為最常見的饋贈之物,連花瓶、花盆都變成士大夫相互饋贈的文房雅物。更有甚者,引發了以金銀製作像生花草變相行賄的陋俗,一度引起朝廷關注。
資料來源:中華遺產《復活清明上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