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時節,沒有飄零的細雨,只有陽光和初生的新綠。去墓地的路上開始擁擠,很多人開始祭拜遠去的親人。年復一年的清明,沒有太多新意。有市民反映,本該莊嚴肅穆的烈士陵園裡,卻充滿了喧嘩,掃墓的學生們在大喊大叫,嬉戲打鬧。網上出現代客掃墓的商業模式,人們毀譽參半,但應者寥寥。
傳統節日內涵的流失,含義特殊的清明也位列其中。現代人之於清明節,意念中恐怕已經把它簡化成一個假期了,祭拜只是假期的一個內容而已。雖心有慼慼,儀式卻簡化了很多,尤其是孩子們,已經與這個傳統文化範疇日益疏遠。
祭祀,對先人祖先的緬懷僅是其一,最主要的是通過這種儀式表達對歷史的敬畏。一部《論語》,屢次提到對祭祀禮儀的疏剪與不嚴肅;《禮》之三禮,對祭祀文化的闡述詳盡備至;浩瀚典籍,對各類祭拜盡錄其中。古代帝王,尤其是兩漢皇帝,經常舉行各種祭拜禮儀,郊泰畤,祠五畤,祭天,封禪……祭拜是歷史的有機構成,沒有歷史的民族是流民,不尊重歷史的社會不會有穩健發展的動力。歷史是民族文化的生發原點,從個體到群體,缺失歷史教化,必然會導致浮躁與膚淺,而追遠慎終思想無疑是歷史觀的核心構成。
這種文化背景下,卻蹦出「代客掃墓」這一怪胎,製造這種商機的人或商家當被唾棄。無孔不入的商業思維不僅庸俗化了人們對血緣親情的堅守,還讓本就簡約的祭祀禮儀被瓦解。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如果不親自祭祀,還不如不祭。公眾對代客掃墓的冷淡,就已經說明很多人對這種商業化祭祀反感至極。
孔子認為: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祭祀,屬於和宗教本質相通的一種社會文化體系,祭祀追緬,是一個人保持道德品質高度和純度的內在精神約束,是社會人文得到有效沉澱的傳統方式。除了國家制度和國家法制,歷史文化是構成社會信仰的關鍵組件。一個對祖先、對歷史有信仰有敬畏的人或民族,即使沒有宗教,也是一個有信仰的民族。而且這種信仰具有極高的忠誠度和依附度。這一點,從鄉土社會的宗族文化中即可見一斑,現代文明無論如何絢爛多姿,都依然沒有脫離過去的宗族文化。
清明之特殊,還在於這是一個關於死亡的節日。對待清明節的簡單化,本質是對死亡的潛在迴避。可以這樣說,我們一直缺少正常的死亡教育。陶淵明詩曰: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古人對死亡有很多練達的態度,如今我們卻對死亡衍生出諸多禁忌。因為心理排斥,本屬自然現象的死亡,在我們的文化地帶中,被有意無意地塗抹成黑色。這點我們需要向一些外民族學習。比如在歐美一些國家,墓地也是公園,有的把逝去的親人就葬在自家院子裡,生與死的相處比較和諧,有對死亡的敬重與坦然,才有對生的熱愛和感恩。
死亡教育本應成為最有力量的心理人文教育,祭拜先人與先賢,應有生死相通的感情呼應,而不是只求生人心安甚至是功利化的無妄祈求。我們忽視了這個直面內心的心靈路徑,反而為正確認知生死界限設下了多重心理障礙。如此,雖有至誠的祭拜與哀思,卻依然因為心理路途的遙遠,無法徹底獲得與過去和歷史深處銜接的寧靜與超然。這應該是我們清明節日最應該思索的人文架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