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在上古中國（傳疑時代-221BC），當時只有士階層的男性才能從軍，百姓們相當兵是接近沒可能的，何況是女性？後來受到漢代（202BC-AD220）獨尊儒術的重男輕女影響，（註1）女性從軍更為天荒夜談，但是這個「史實」其實可能是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影響和渲染而創作的謊言，所以古代中國「沒有女性職業參軍」的這個「史實」很有可能是錯誤的。
從《木蘭辭》入手：花木蘭身份之謎
綜觀北朝（439-581）（註2）的《樂府詩集·木蘭辭》（以下簡稱《木蘭辭》）全文，其實從來沒有提到樂府詩中的女主角「木蘭」是姓「花」的，「花」可能只是為了凸顯木蘭是一位女性而加上的。而「穆」與「木」根據《廣韻》兩者的讀法皆為「明母、 魚模韻、入聲作去聲、木小韻」（註3），二字相通，而「穆」有可能是來自鮮卑姓「邱穆靈」的漢化結果。而且《木蘭辭》中出現了「可汗」一詞，可汗為汗國的統治者，這個稱呼最早是遊牧部落中，對首領的尊稱，類似漢人所說的天子，或是皇帝。可汗最早的記錄出現於三世紀，為鮮卑部落官稱，據《宋書》記載乙那縷（？-？）與慕容吐谷渾（246年－317年）（一位吐谷渾鮮卑族）對話，出現 「可寒」（註4）一詞，即「可汗」之另一音譯，而且北魏道武帝時期（拓拔珪，371年-409年，386年-409年在位）的嘎仙洞石壁祝文上也有「皇祖先可寒」的字樣，可見鮮卑人的領袖本身就叫可汗。逐家逐戶點兵明顯符合鮮卑「宗主督護制」。（註5）可見「花木蘭」是一位北魏（386-535）時期的鮮卑女戰士。
以《木蘭辭》入手：誰與木蘭交戰？又有何重要？
《木蘭辭》中提到花木蘭是前往「燕山」（位於今蒙古國）和「黑山」（位於今呼和浩特）與「胡人」交戰的，由於鮮卑族已經漢化，所以胡人指的可能是北方六鎮的「鮮卑化鮮卑族」、柔然（330-555）、敕勒（91-六世紀中葉）或者契丹（405-1218）（註6）。花木蘭從軍的時長十二年，而六鎮之亂只持續了六年（524-530），加上六鎮不在兩座山的附近，可見花木蘭的戰爭不是六鎮之亂。而契丹當時氣候未成，又由於軍事實力較弱而遭敕勒欺負，更不可能與富庶強大的北魏開戰，而且契丹世居遼寧而非內蒙古地區，所以也不是契丹。敕勒與北魏關係良好，沒有交戰紀錄，而且兩方文化交流頻繁，有鮮卑語填詞的《樂府詩集· 敕勒歌》等的傳世之作，故不可能是敕勒。而柔然與鮮卑關係惡劣，鮮卑人更稱柔然為「蠕蠕」，與漢人稱呼周邊民族為「蠻夷」，而不視之為人有同工異曲之妙，柔然也是當時蒙古高原的霸主， 「黑山」和「燕山」的位置也符合北魏和柔然的邊界處，在此作戰也十分合理，而且內地學者周建奇則認為「柔然」可能與燕然山有關。根據他的理論，在蒙古語中，杭愛山為“KhangaiNuruu”。由於兩者發音相近，因此周教授認為其中的“Nuruu”其對音就是柔然。而且《木蘭辭》的出現與柔然崛起南侵以及北魏孝文帝的漢化政策基本時間上吻合（約為公元五世紀中晚期，440A.D.～490A.D.左右），再加上北魏曾十三次與柔然作戰，時間也長約十至十二年，符合「壯士十年歸」和「同行十二年」的記載，可見與「花木蘭」對戰的軍隊是柔然。
與柔然作戰，代表什麼？
在木蘭出征前，領袖稱可汗，而回來後則改稱天子，天子之概念乃漢人創之，而且作者無需要將「可汗」 改稱「天子」 。可見木蘭回國後北魏已經經歷了「漢化運動」，而漢人文化中，女性多扮演「主內」的角色（原因見上頁注1），因此「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彊。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願借明駝千里足，送兒還故鄉。」的記載可能只是美化木蘭歸來後女性部隊被撤後，連一官半職都求不到的真相而虛構的。因此木蘭退隱的真相極有可能是因為北魏朝廷受到漢文化影響，所以導致鮮卑的女兵軍人被裁掉了。
從《木蘭辭》入手：北魏有女兵的證據
《木蘭辭》道：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這裏兔可以引申爲軍人，而「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則指男性軍人和女性軍人實力相約不分上下，當男兵女兵一起衝向敵方的時候，敵人根本從實力上無法區分鮮卑排出的是男還是女兵。而《木蘭辭》中的確有記載同袍無法分出木蘭是男是女，可能只是因為木蘭的外貌上比較接近男人所致的，而非女兵是什麼稀奇的事所以令同袍無法分清其性別。而女兵團在漢化運動後已經被裁掉，女性已經沒有公職可以擔任，因此木蘭恢復女兒身，才被同袍發現是女性。因此，北魏存在女兵的可能性十分大。
從最新的鮮卑考古成果入手：
美國和外蒙古學者於2020年在外蒙古的遺址中發掘一處鮮卑家族墓地。學者們在當地發現29副遺骨，有16位男性，10位女性，和3人性別不明。當中發現了兩名鮮卑女戰士的遺骨，一名50多歲，一名20多歲。按照兩人外拇指勞損程度而言（鮮卑人採用「蒙古式射箭法」，圖一有解說），她們的騎射技可達古代職業軍人水準。因此可證明在鮮卑族部落，男女都善長騎馬與射箭，顯然當時男女都要一起從軍，顯示鮮卑女兵存在的可能性十分大。
圖一：從圖中能看出蒙古射箭法（右）對拇指的用力非常講究，容易造成勞損，和考古結果類似。
而且其他遊牧民族社會如斯基泰人和匈奴人也有十分尊重女性，而非像漢人般歧視女性，所以鮮卑族受其影響有女兵也不足為奇。
結語：
希望大家在讀完這篇文章後會對中國的民族史和婦女史更加了解，也希望香港的學者和學生也會對北方塞外民族史和婦女史產生興趣，並使得這方面的歷史更廣為人知，謝謝。
註1：董仲舒於年開始推行獨尊儒術，提及三綱五常去束縛女性，「夫為妻綱」，可見婚姻中丈夫領導妻子，因此證明男性地位高於女性。
註2：北朝於北魏滅北涼（439年）開始，到隋朝統一全國（589年），因此北朝是從439年開始到589年完結。
註3：《廣韻》原文：「明母、 魚模韻、入聲作去聲、木小韻」
註4：《宋書》曰：樓喜拜（？-？）曰：「處可寒。」虜（即吐谷渾）言「處可寒」，宋言爾官家也。樓喜拜稱吐谷渾為「可寒」。
註5：宗主督護制為鮮卑的戶籍制度
註6：405年為契丹首次被歷史所記載，記載於《魏書· 契丹傳》中，1218年則為最後一個契丹政權，西遼滅亡的年份，因此用作契丹之終結。
參考資料：
書本
佚名：《樂府詩集·木蘭辭》（2013年新視野初中中國語文版本）
陳彭年等：《廣韻》（此乃電子版，引用自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網站：https://ctext.org/zh，不設頁數）
沈約：《宋書》列傳第五十六〈鮮卑吐谷渾〉（此乃電子版，引用自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網站：https://ctext.org/zh，不設頁數）
周建奇：〈柔然族名試釋〉，《內蒙古大學學報》1987年第一期（呼和浩特：內蒙古大學出版社，1987年）
Grousset, René“L’Empire des Steppes”（Beijing：China Zhigong Press, 2019）P.63.
Katherine J. Wu, “Researchers Uncover New Evidence That Warrior Women Inspired Legend of Mulan”. Smithsonian Magazine(April 2020)（原本為出版雜誌，但只於歐美發行，香港沒有，唯有用電子版）Fromhttps://www.smithsonianmag.com/smart-news/researchers-uncover-new-evidence-warrior-women-inspired-legend-mulan-180974774/retrieved on 31-5-2022
圖片
Rain Noe.2014.Mediterranean Draw and Mongolian Draw.A Brief History of Unusual Objects Designed to Kill People from Far Away, Part 1b: Mongolian Thumb Rings.retrieved on 06/06/2022.https://www.core77.com/posts/27215/a-brief-history-of-unusual-objects-designed-to-kill-people-from-far-away-part-1b-mongolian-thumb-rings-27215
喇沙書院
中四 黃正彥
全港中學中國歷史研習獎勵計劃（2021-2022）
高級組一等獎作品
圖片：電視劇《花木蘭》劇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