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時間和空間中生活,但沒有誰能夠說清楚時空是甚麼東西,這是一個古老的難題,非常實際卻又那麼抽象。提起時空觀,腦海可能首先泛起愛因斯坦的映像。可是除了物理學的認知外,中國傳統上對時空,更多是藝術的、歷史的,以至哲學的認知,以下三句基本可引領大家了解古人對時空與自身的看法。
東漢張衡《靈憲》| 宇之表無極,宙之端無窮。
空間 心神邀遊於六合外
古人多用「合」或「宇」指稱空間,以「宙」或「久」指時間。這些稱謂都有形象的內涵,如「合」即盒子,結構上是上下四方六個向度,所謂「六合」是也。
對於時空,精通天文曆算、創製了著名渾天儀的東漢科學家張衡,在他的天文學著作《靈憲》中講到:「過此而往者,未之或知也。未之或知者,宇宙之謂也。宇之表無極,宙之端無窮。」就是說,我們能夠觀測到的時空是有限的,觀測不到的地方卻是無窮無盡、無始無終。
現代科學家對物理時空是有限還是無限,可能仍有爭議,但在古人心目中,精神世界如同觀測不到的地方、時間,是漫無邊際。《莊子·應帝王》就主張要遨遊於六合的,極限(六)之外,跳出眼前所有,身心不受一個「盒子」(物質)所規限和束縛。
蘇軾〈念奴娇·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時間 連繫古今與未來
莊子之所以提出精神自由(逍遙),就是深深感受到人們面對不可掌控的時空時所生的無力感,然而真正逍遙自在的人不多,就連孔子亦曾經望着奔騰的流水,將時間的一去不返喻之為流水,感嘆要好好珍惜光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論語·,子罕》)。自此流水的時間之喻幾成定例,文學作品的例子,所在多有。李白〈將進酒〉就有:「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壯語之中透出絲絲哀感,凸顯人生的短暫。
光陰有所謂「三際」,即過去、現在、未來,是不可逆轉,有如逝川的不可倒流。過去的遺憾縱使無可挽回,只要現在立定决心,沿着未來的方向發憤,人生仍然可得一定的補救,猶如陶淵明〈歸去來辭〉所言:「悟以往之不諫,知来者之可追。」
雖然時間不可掌控,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前水雖逝,後水繼來,亦表現時間的不可竭止與流動,並不受空間所限。蘇軾〈念奴娇·赤壁懷古〉開首說:「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便將流水之喻推導向古今之興替、歷史之綿延。這大概就是為甚麼古人站在長河之畔,要比站在大海之濱,更能感受到永恒的意涵。
《周易·繫辭下》 | 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
時空 觀照天下之道與教
事實上,時間較之空間還是難以捉摸的。面對無形疾逝的光陰,古人多借助物體在空間中的變化來計量時間,如根據日月星的運行,日影的推移和漏壶等來測度。錢鍾書在《管錐篇》內提示:「時間體驗,難落言詮,故著語每假空間以示之。若往日、來年、前朝、後夕、遠世、近代之類,莫非以空間概念用於時間關係,各國語文皆然。」
宋人范晞文《對牀夜話》亦有說古人詩歌,多有仰觀俯察的句式,諸如蘇武:「俯視江漢流,仰视浮雲翔」和曹丕:「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筆者認為這顯然源於《周易·繫辭下》中,上古聖王「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
不過仰觀俯察天地萬象的方式並不只是為了觀察天下之道,是要「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周易·黄卦辭》)由觀察天體之景象變遷,可以推知春夏秋冬四時之更迭,明白自然的理則;而根據天道創建的人倫禮制,使萬物有序,人人各守本分,行止得宜,才能成就天下的教化。筆者認為,當人們借此方式體悟到的時空意識,由吸納「天文」而轉出「人文」,得以成為中國的文化傳統。
作者:鄭明威博士
(本文曾於2021年1月12日在星島日報「悅讀語文」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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