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學後記

見學後記

「喀啦喀啦⋯⋯」飛機終於降落,一陣鏗鏘的碰撞聲此起彼落,我從酣睡中醒過來,不經意間我已跨越千里回到香港了。機組人員從麥克風送上祝福、乘客急不及待的站起來、身旁的人剛剛睡醒⋯⋯我望出窗外的風景,對於剛從夢中醒來的我,一切也好像有點陌生。我想,這八天的旅程其實也如南柯一夢,一朝醒來,感覺若有所失,真實的反而覺得不實在。下機,入境,拍照留念,再見,旅程到此告一段落。離開總喚起不捨,這段異國記憶於我腦海中仍擺盪不已,每當想起兩三事,都叫我不自覺地漾起爛漫的笑容。

先說物。這趟旅程的見聞實在多不勝數,從潘菲洛夫公園的不滅之火到康國的壁畫;從帖木兒的陵墓到波麗卡龍建築群,當中的景緻都叫我眼界大開。在丁新豹博士與眾執委老師的帶領下,我們走進建築探討宗教。自阿拉伯人入侵波斯薩珊王朝起,伊斯蘭文化傳入中亞地區,莊嚴肅穆且氣勢恢宏的清真寺在一片沙土上陸續建立。猶記得撒馬爾罕(Samarkand)的雷吉斯坦廣場,三座經學院屹立於前,上前細看,外牆上重複的幾何圖案表現出符號化的伊斯蘭藝術風格,內部圓頂的結構更令人嘖嘖稱奇。在這片金碧輝煌下,想起當年一眾學子於滾滾沙塵中勤修苦讀,鑽研經卷,為的不只是學術,更是為了這份信仰。他們甘於獻上,熱心追求,超然於世,實為可敬也。

一路上參觀過許多伊斯蘭建築,我想起《周易》中的一句:「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雖然我們看的磚瓦、建築、經卷等都是「形而下」之物,然而從這些形下之器卻可窺探形上之道。這些物,都記載了思想、情感、哲理、信仰,一本古蘭經,字裡行間隱含著奧秘,奧秘的背後就是信仰的真締。我想,天外之天尚有道之所存,身處地上的我們理性上或許未能明白,只能以心去感受,但願這道能居於我們心裡,成為我們人生的指南。

說物之餘,也談事。中亞細亞作為歐亞交接的樞紐之地,地貌奇特複雜,北有天山山脈,南有數片沙漠,其中之大草原則孕育出一個又一個遊牧民族部落。隨歷史發展,列強霸主相繼入主,波斯、希臘等文化因而傳入。西漢時,絲綢之路正式建立,中原與西域的貿易往來亦漸趨蓬勃。唐朝時,西域諸國更被冊封為「昭武九姓」,歸順中土。記得當日看到在阿非拉希雅博物館展出的壁畫,畫匠筆下的正是「九姓」之首康國與唐朝的故事,真想不到武則天與唐高宗的肖像居然會於這裡被發掘。這正好印證了中國與西域的文化交流,也記下了當年的盛唐氣象。

而博物館對出正是一片黃土,也就是撒馬爾罕的舊城區。遙想當年,成吉思汗率領一群蒼狼勇士西征,鐵騎一路奔馳,蹂躪踏足之地,成就一代大漠英雄。如今放眼這片蒼然的黃沙,只感到歲月的浩瀚,當年孩童的啼哭聲早就與狼煙一起隨風而逝了,剩下一片赤裸裸的土地。

有人說:「成吉思汗摧毀的,由帖木兒重新建立」,後者正是十五世紀的中亞霸主。他東征西討,建立強大的帖木兒帝國,一時技驚四座,成草原上又一佳話。然而靜心一想,這位霸主腳下,又有多少副骸骨?多少個哀怨的亡靈於午夜徘徊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歷年征戰的代價沉重,歷史就是如此的真實。蘇軾曾於《永遇樂》中寫道「古今如夢,何曾夢覺」,古今多少事也恍如一夢,成敗得失轉眼成空,一切事都盡付笑談中。我想,若當年兩位帝皇明白此道,結果會否不一樣?無從得知,只是人總是沉醉於今生的威榮當中,明白了如何?

運筆至此,欲罷不能,惟見聞太多無法一一細訴。這是一趟見學之旅,三十九人結伴同行,探索絲路上的明珠。八天過去,我對歷史有著新的感悟。歷史是連綿的話語,是不衰的情懷,是一組感性的符號,負載著千百年來的情意。它不隨人意,也不隨物意,穿越時空,使人結連。

葉深銘老師曾以「歷史·結緣」總結此行,是的,歷史讓我們與過去結緣,與地域結緣,也叫我們彼此結緣。

還記得布哈拉的黑夜,夜空中的一點星,星光是如斯閃爍⋯⋯

馮奐晴 香港培正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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