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學文學院開設的「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兼讀課程,由香港大學榮休教授、前中文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趙令揚教授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籌辦成立。學員在兩年學習期間,需進行獨立研究,撰寫畢業論文。畢業同學十分珍惜他們在研究過程中所作出的努力,自發地把他們提交的畢業論文撮要結集,出版成《根本集》。其後,星島日報為此特闢專欄,亦以「根本集」為名,每月一篇,由課程同學或歷史研習者輪替執筆,成果匯篇成書,至今已出版 7 集。7 本結集顯示了作者對歷史的愛好、對學術的熱誠、對推動國史研究的承擔,和對修讀課程期間學習經歷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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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歷史,我學會了甚麼?

讀歷史,我學會了甚麼?

退休後研習歷史,常遭到朋友問及讀歷史究竟有何用?在功利主義籠罩下的香港,這是經常提出的問題。顯淺的答案是「鑑往知來」,但魔鬼永遠在細節中,如何認識過去,汲取教訓,改善未來都是知易行難,況且在現實中成功的例子甚少。本文嘗試把問題改寫為「我讀了歷史後學會了甚麼?」,從研習香港工程歷史中,寫下我的收穫。

先從行業說起,談談尋根的好處。工程技術不是純科學,而是如何應用科學去改善人類的生活,如日常衣食住行的安居和代步。自古以來,工程師在應用科學的過程中往往會科學理論簡化,首先是將工程分析定下假設,看看應該引用那條科學理論,然後配合實況,再將方程式簡化。工程成功落實後,這套簡化方法便成習性,一旦失敗,便再研究其原因,改善這套簡化方法,循環不止。幾百年來,工程師是經過不少失敗的痛苦教訓才找出一套合乎科學的方法。這套方法在百年前已寫成規範,當中不斷經過成功和失敗後再改寫而成為今天應用的規範。

香港經歷颱風侵襲後,在1843年明白到以重量克制風力,其後在1889年又了解到以整楝房屋結構去抵禦颱風,1941年更學會量化颱風的威力,其後在1956年將累積經驗寫成法例,到1976年又將研究與經驗結合改寫規範,往後的研究與經驗成果又改寫成1983年規範,這過程是持續性的,未來的研究與經驗成果又會再改寫規範。現今的工程師比前人幸福,他們翻開規範便看到總結。但當他們遇上維修古蹟時,現有規範卻未能提供指引,那麽一來,他們就要翻查舊規範,不單如此,他們更要清楚認識規範的源頭,即上文所述的「簡化方法」,了解假計和簡化原因,回到科學理論上。

在馬頭圍道塌屋事件中,很多人在現場認為混凝土是「豆腐渣」,原因是他們皆以今天的標準去衡量百年前的標準。如果他們翻看香港工程史,應知道馬頭圍道那楝屋的設計是沿甪1915年的規範,那時的混凝土抗力是少於現今的一半,低質量不應大驚小怪。從這點我領略讀歷史的用處。現今的工程師因常引用規範,漸漸忘卻了規範的來源,這點是很危險的,我在這裏必需提醒他們,在所有規範的第一頁皆以深黑色印有一句:「乎合規範不等同豁免法律責任」。這裏我學會讀歷史規範有「解毒」作用,不會盲目跟隨。對一般已讀過歷史的工程師來說,這亦有很大的「警惕」效用。現今很多工程科技已進入電腦年代,如何知道電腦沒有出錯是工程師的首要任務。環顧過去的簡化方法,很多是可以手算的,這堆所謂過時的工具,仍然是核對電腦的最佳方法,這也是讀歷史的好處。

科技是人類文明的主要因素,科技依賴工程師去創造和改進。人類從穴居,到草寮、木屋、石屋,再到現今的混凝土和鋼鐵摩天大廈,除依賴天然物料發展到人造物料外,還加深認識到大自然的轉變,如颱風、地震、火災和水災等,在有限的知識內創造了不少舒適和安樂的居住環境。又從木車、馬車、火車、摩托車,輪船到飛機,改善人類交通往來。這些創新都在不同年代的社會發生,而且是無止境地創下去,不論是和平或戰爭,永不停滯。在我未開始讀歷史時,我經常注意行業的新科技,目的是希望可以應用,其後才漸漸注意到現有科技是否有出錯的地方。但注意力是重前看,而輕過往。回首當年,是瞻前多顧後少,讀了歷史以後,我得知過去、現在和將來是不可分割,慨嘆年少無知!

在讀史過程中,深深體會到紀錄的重要,沒有紀錄就沒有歷史。沒有安占士(James Orange)和爾夫(Graves William Eves)的描述大潭水塘和九廣鐵路的設計和建造,我們根本無法知道前人如何應用科技去完成這些偉大工程。紀錄包括舊檔案、舊報章、舊書籍、舊地圖、舊相片,甚至墳場、夜冷鋪等。在這閱讀過程中,我深深體會到文字背後的意景,我更學會了不少古字和書法。對我來說,閱讀地圖比文字容易,單看港島的海岸線轉變,歷史就在眼前,難怪有人說「史地不分」和「地圖是歷史之母」。舊相片中人的髮型、服飾和鞋;路上的車;商戶的生意;建築物等都反映着不同的年代,更可傍證史料。舊資料多殘缺不全,樂趣就出於偵探和想像間。過往科技未發達,現代人很容易犯上「以今解古」的毛病,到現在,我才明白閱讀舊資料必須採「同理心」的重要,有些在今天看上愚蠢的科技,原來在百多年前已很先進。創新和歷史都富偶然性,牛頓給蘋果啟發,互特(James Watt)在園中創出單獨冷凝器 (Separate Condenser),但其背後的原因就只有一個。他們長期浸淫於研究的世界中,答案遲早會出現。我明白到歷史的認知是更需要有耐性,不能盲目追求「死線」,只要問題仍在心中,始終在翻閱紀錄時會偶發地遇上。只追求所謂「效率」,只會放棄質素。工程故事是一場沒法完的劇,一代傳一代,唯獨教育才可把它持續下去,工程歷史教育,我等着您在香港出現。

最後,筆者感覺到身旁大多數的香港人都沒有「思舊」的習慣,例如很多過去

幸的塌樓事件發生後,在經過法律程序後,仍然沒有人發表研究報告,以驚惕再犯同樣的錯失。深信這就是沒有經過學習歷史的訓練,培養不出歷史的觸角,歷史的觀念——「鑑往知來」,慨嘆歷史科的不被重視,各行業如此下去,又何來進步?

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碩士同學會副會長  馬冠堯

 

(本文曾於2013年5月《星島日報》「根本月報」專欄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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