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0日，中國嘉德秋拍，「供禦—宮廷瓷器及古董珍玩」夜場，如上視頻中這件鈞窯天青釉花盆，最終經激烈競奪拍出 4887.5萬，一舉刷新鈞窯全球拍賣紀錄。而就在落槌瞬間，一邊是眾人振臂歡呼，一邊卻有人提出質疑：它不就是古人拿來盛放食材殘渣的「渣斗」嗎？！
那麼，事實真是這樣子嗎？下面，我們有請著名瓷器鑒藏家，劉越先生來談談他的看法：
很多人只是看了圖，就說這是一件「渣斗」，實則不然，這件鈞窯確實是一件花盆，只不過其器型仿自古代的渣斗。
渣斗器形小而精緻，是古人宴席上必備的一件餐具，它的功能和今天我們餐桌上的骨碟功能是一致的，專門用於盛放食材殘渣。但是古代的渣斗明顯相較今天的骨碟文明高雅許多。
而另一種與之相似的器形叫唾壺，是餐後漱口用的。上拍的這件渣斗式的花盆，早年宮人多用來種養蒲草，甚雅！大家可以從以下細圖看到其底部的5個小孔，那是花盆的顯著標誌。
上世紀末的中國大陸，搪瓷材質「渣斗」盛行，我們俗稱為「痰盂」或「尿盆」，活生生毀了一件雅器的格局！因此，此器配圖用來插花枝，我們會感覺怪異，可能與我們小時候最初的印象有關。
那為什麼這件鈞窯花盆可以在瓷器板塊表現平淡的情況下逆勢創出新高呢！首先東西確實漂亮，通體呈現天藍色調，色澤瑩亮且品相良好，其次有非常明確清楚的來源及出版著錄，可謂名家遞藏，流傳有序。還有一個因素，最後在場上競爭的兩位買家，他們的身份、目的和需求可能不完全相同，但都指向了要在嘉德的場子裡買這件最重要的瓷器作品，造成了這件瓷器的高價成交。
如上，大專家為我們揭開了謎底，如果通俗一點總結來說，它就是一件渣斗式花盆。同時，專家也從東西本身的品質、來源以及上拍狀況，為我們解釋了它為何能在本季秋拍以出色表現刷出新高度。
那麼，有些人稱之為的「渣斗」，又究竟是何物？又有何用途呢？借此機會，我們也不妨來簡單開個腦洞。
▲ 唐代白釉渣斗 故宮博物院藏
先放個名詞解釋，何為渣斗，引用百度：
渣斗，又名奓斗、唾壺，是歷史悠久的中國傳統工藝品，起源於晉代，用於盛裝唾吐物。如置於餐桌，專用於盛載肉骨魚刺等食物渣滓，小型者亦用於盛載茶渣，故也列於茶具之中。
這段描述中，其實也為我們說明了幾種渣斗的用法，那麼，它真有這麼集多功能於一體嘛？接下來，我們試著按照古人的生活習性和思維方式，通過各種假說，來看看它是不是存有多種實用功能。
放置食物殘渣說
對於這個說法，早期故宮部分專家也有表態，說渣斗即是為了放置魚骨頭等食物殘渣。但我們從如下流傳下來的實物和圖片資料可看出，很大一部分的渣斗口內徑都特別小：
想像一下，如此口徑設計，魚刺、排骨這類乾貨 ，怎麼才能放進去呢？就算發功放了進去，倒出來不也還是個大問題？所以，從使用角度來看，如果說作「骨碟」之用未免有點點太牽強。而固體食物難以進入，看起來液體類好像有可能，這就由此出現了第二種假說。
清潔用具說
一說可能是為了盛裝液體，很多人可能會想到，那會不會是吐痰和唾液之用？錯！為什麼這樣說呢，有以下幾點：
首先，從使用頻率角度來看，為吐痰和唾液這兩種行為專備一件器皿的可能性不大。用作漱口水相對靠譜一點，大家知道，牙刷基本上是到了宋代才開始成熟和普及，那麼漱口就是牙刷普及前唯一的清潔口腔的行為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渣斗作為盛放漱口水的器皿大量流行似乎也不無道理。
但是我們從現有出土的金銀制渣斗和瓷制渣斗來看，精工細作的為多數。大量的瓷質渣斗都是施釉到底足，底部的止釉線也修飾得比較精巧。
要知道很多唐代器皿都是施釉不到底的，為何「渣斗」還要考究得施釉到底呢？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這些都表明它其實是可以登大雅之堂的器皿。
而如果渣斗是盛放漱口水的話，往渣斗中噴吐的過程中，難免會在斗面上留下痕跡，這種情況難免會令人不適。如此這般，渣斗也就不會出現在幾案之上。而應該是被隱藏起來的私人物品，那相應的也少有可能還會在斗面進行如此複雜修飾必要。
所以由此可知，渣斗被用作生活清潔用具，比如吐痰、裝漱口水的可能性也並不大。
茶道具說
這類假說的可能性最大，而且有大量證據可以證明，就是渣斗作為茶道具的功用。最直觀的就是出現在壁畫上的資訊。著名的宣化遼墓上就有不少渣斗的身影。
▲ 河南焦作老萬莊1號金墓壁畫
▲ 河南禹州市白沙宋墓室壁畫
壁畫中出現的渣斗很顯然是與茶相關，而從手捧渣斗的姿勢來看，可看出渣斗是一種比較高級的器皿，用途大概就是盛放喝茶過程中一些剩餘的茶水。這點我們需要結合當時的飲茶習慣去理解。而國博所藏的一套出土於河北茶具恰好印證了這個猜測，這套茶具很直觀得為我們解釋了當時的飲茶風尚，其中一起出土的便有一件瓷質的渣斗。
那為什麼渣斗作為茶具的說法，沒有被重視呢？要說渣斗為何被人忽視，最早還是要怪被尊為大「茶聖」的陸羽老先生。因為陸老在他的暢銷書《茶經》中所梳理的茶道具裏，並沒有提及渣斗。但這部茶道典籍中共計列舉了24件器皿，甚至連擦水的毛巾都算了進去，唯獨沒有渣斗，有些人又要問了，那渣斗為什麼沒有算進去呢？
經後人考證，也許是因為陸羽生活的那個年代可能還沒有出現渣斗。也許是渣斗在那個年代稱呼不是我們現在所熟知的。是不是可能叫《茶經》裡面提到的「熟盂」呢？具體答案，我們現在還仍然未知，有興趣的同學，不妨接着一起來探討探討。
用作酒具說
在文獻記載中，渣斗曾出現與酒具相聯繫的情況。南宋《夢梁錄》中這樣記載：「酒市急須、馬盂、屈卮、滓斗、筋瓶」；又元人筆記中記載：「宋季大族沒席，幾案固必用筋瓶 、渣斗」。
從這兩處記載我們可以看出，這裏的滓斗、渣斗都是與酒具一通列數。那麼，難道渣斗還真是酒具之一？
▲ 北宋鈞窯天青釉渣斗 美國福瑞爾博物館藏
答案是，從現有考古資料看，這類小口寬沿的渣斗並沒有直接的證據來證明是一種酒具。文獻中的「滓斗」「渣斗」可能是另有其物。而到了宋代有一種渣斗的內口沿迅速變大（如上），是不是渣斗演變到宋代之後又有了衍生用途呢？比如真的當酒具，酒缸等？這又是一個歷史之謎，我們等待更多考古挖掘來揭開真相吧。
文章：文物寶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