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知史

25.04 六代奢侈之風|文人私房菜

25.04 六代奢侈之風|文人私房菜

 

西晉的第二位皇帝司馬衷,是歷史上著名的傻子。《晉書‧惠帝紀》記載,有一年國家發生饑荒,百姓們斷了糧,只好挖草根、吃觀音土來充飢,許多人被活活餓死。災情報到司馬衷案前,晉惠帝司馬衷大為不解。他左思右想,終於考慮了一個周全的方案:「百姓無粟米充飢,何不食肉糜?」百姓既然沒粟米吃,為什麼不去吃肉粥呢?在司馬衷的認知中,肉粥是最等而下之的食物了。既然朕隨時能吃到肉粥,那百姓靠它充飢也不是太難吧。這則讓後世啼笑皆非、唏噓感慨的記載,正是魏晉時期世風的縮影。佔據要津的門閥士族們,在政治上毫無建樹,在吃上卻花樣翻新,攀上了極樂的巔峰。

 

曹植少有文才,十九歲就創作了比擬枚乘《七發》的《七啟》。在這篇繁縟富麗的辭賦中,曹植開列了一席名貴的菜譜:

 

芳菰精粺,霜蓄露葵,玄熊素膚,肥豢膿肌。蟬翼之割,剖纖析微;累如疊轂,離若散雪,輕隨風飛,刃不轉切。山鵽斥鷃,珠翠之珍。寒芳苓之巢龜,膾西海之飛鱗,臛江東之潛鼉,臇漢南之鳴鶉。糅以芳酸,甘和既醇。玄冥適咸,蓐收調辛。

 

可以入菜的食材包括了山珍、野味、河鮮,再用「紫蘭丹椒」等調和,甘酸咸辛,調味齊全;刀工技術更是精湛,削出的生魚片堪比秋蟬之翼,又如雪片般輕薄飄飛,令人瞠目結舌。

 

曹植將美食描寫得這樣細膩,因為他本人就是一位為了滿足口腹之慾肯一擲千金的老饕。明朝董斯張編的《廣博物誌》中引《晉書》說,「陳思王制駝蹄為羹,一甌值千金」。一罐羹湯耗費千金,真是令人咋舌。明代食譜中,記錄了「駝蹄羹」的製法:將鮮駝蹄用沸水燙褪毛、去爪甲、污垢,治淨後用鹽醃一醃。再用開水褪去鹹味,用慢火煮至爛熟。待湯汁稠濃成羹,加調味品就可以食用了。今天聽起來倒也沒什麼特別,當時卻是難得的美味。

 

西晉的開國元勛何曾,也是一位有性格的吃貨,據說他「尚奢豪,求華侈」。他的帷帳車服都奢華綺麗到極點,膳食更是如此,何家的「私房菜」十分精緻,甚至遠勝帝王之家。何曾每次參加御宴,根本不把皇家的菜餚酒食看在眼裡,晉帝卻也不惱怒,反而特許他自帶家廚烹製菜餚。他每天在吃喝上最少要花費一萬錢,但每次吃飯時還皺著眉頭,感嘆「沒啥值得下筷子的東西!」有人計算,以當時的購買力,一萬錢可是相當於一千個平民百姓一個月的伙食費啊!他的兒子何劭比起乃父,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食之必盡四方珍異,一日之供,以錢二萬」!

 

說到奢侈無度,便不得不提到西晉大富豪石崇。他少年得志,頗有才氣,但常常率意而為,最愛炫耀自己的豪富。石崇特地派人到全國各地採集珍貴的異花奇草,在住宅的邊上造起了一個豪華園林,叫做「金谷園」。他和左思、潘岳等二十四人曾結成詩社,號稱「金谷二十四友」,經常聚在園子裡飲酒作詩,品嚐天下美味。

 

據《洛陽伽藍記‧法雲寺》記載,有人在談論石崇的飲食時,說他「畫卵雕薪」,就是在雞蛋和柴薪上都要雕畫出圖形。據杜台卿《玉燭寶典》記載,這些經過雕刻的雞蛋,有的還染過色,不僅能裝盤食用,還能夠作為禮品送人,儼然成為藝術品了。而土豪王愷家的生活據說也是「絲竹盡當時之精,庖膳窮水陸之珍」。兩人都熱衷於誇耀自己的財富,從生活細節上處處互相比拚。他倆的斗富就是從廚房開始的,聽說王愷飯後用麥芽糖水洗鍋,石崇便用蠟燭當柴來燒。

 

石崇與王愷之爭不僅僅在誇耀財富上,在任何飲食細節上,他們都互不相讓。豆粥是較難煮熟的,但是石崇想讓客人喝豆粥時,只要吩咐一聲,馬上就有人端上熱騰騰的豆粥;而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石崇家卻還能吃到碧綠的韭花醬。

 

石崇王愷肆意比富,是因為他們既是親貴,更不差錢。石崇的父親石苞,在晉武帝司馬炎時曾官至大司馬(相當於今天的國防部長),是西晉的開國元勛。石崇憑藉家族的勢力任職荊州刺史,不考慮為政一方,造福人民;反而為了聚斂錢財,派人劫掠殺死過往的客商,幹起強盜的勾當。而王愷是晉武帝司馬炎的舅舅,在和石崇斗富爭豪時,司馬炎不但不制止,反而從御府中拿出一棵珊瑚樹幫助王愷。奢侈糜爛之風之盛,使得即便是貴族家的奴僕,都吃厭了精美的飯食。時任司徒左長史的傅咸見此景,上書皇帝,懇請皇帝提拔持身簡樸有節操的臣子任職中央各部,這樣上行下效,就能扭轉奢靡之風。可惜傅咸的疾呼毫無效果,奢靡之風流毒天下,於是釀成「五胡亂華」的慘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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