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馬,人們心中總會想到大唐長安城裡「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曰看盡長安花」的瀟灑,又或者「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的痛決。可展開《清明上河圖》去追尋北宋東京汴梁城的盛景,卻意外地發現,畫中最多的動物並不是馬,而是驢。城內城外,大街小巷,總能看到驢子的身影。相反,想要找到一匹馬,卻得細細搜尋上一番。
驢多馬少不僅是《清明上河圖》的特徵,更是北宋社會的真實寫照。北宋時,最適宜馬匹生長的天然牧場 - 西北和北方的草原地區都不在疆域之內,政府只能依靠和遼、西夏的貿易以及西南藩族的進貢來獲取良馬。
北宋馬少,對馬的需求可並不少。國家騎兵要用馬,官員富戶同樣愛騎馬。本來有錢人家買馬養馬是尋常事,但在北宋卻成了要命的大事。因為害怕私人買馬出價太高導致政府買不到足夠數量的戰馬,宋太宗乾脆下詔:禁止富人和官員私自買馬。不能買馬又想騎馬,於是租馬業便在汴梁城裡流行起來。
魏泰的《東軒筆錄》裡記載了一個關於租馬的故事:孫良孺是宋仁宗時主管開封府刑獄訴訟的小官,喜歡擺官威,每次出門一定要租馬。租馬之前,趕馬人總會詢問客人是單程還是往返,根據行程來定租金。有一次孫良孺負責押運犯人到法場行刑,又去租馬。趕馬人問他去哪裡,他回答:「上法場。」趕馬人又照例問了一句:「那您去了還回來嗎?」惹得周圍人都哈哈笑。
養馬對北宋政府來說也是一道難題。一開始,政府把馬匹統一來放牧,但花費巨大,得不償失。於是政府又想出一種新的養馬方式:官馬民養。即以免除賦稅的優惠,來鼓勵民戶飼養官馬。但如果馬匹死去,民戶也要承擔相應責任。這一政策重新燃起了民間養馬的熱情,北宋馬匹的數量因此有了一定增長。《清明上河圖》開篇所畫城郊那匹被人追趕的奔馬,說不定就是當時汴梁民戶所養的官馬。
北宋學者王得臣所著《塵史》中說,宋神宗熙寧以前的汴梁城中租驢業發達,熟人見面都在驢背上打招呼,熙寧以後,人們就改為騎馬了。這說的就是北宋官馬民養後馬匹增多的情形。然而北宋缺馬的狀況只是稍有緩解,並未根除。所以《清明上河圖》上,騎驢人並不比騎馬者少。
北宋時,幾乎家家戶戶都養驢。有人說,驢是宋人的吉祥物,趙家的功臣。傳說在宋太祖趙匡胤未發跡之時,襄陽寺院有一位老僧人慧眼識英雄,將寺中唯一一頭驢贈送給他,使他得以騎驢前往北方投軍,從此趙匡胤對驢情有獨鍾。
宋太宗趙光義也有這樣的幸事:太平興國四年(979年),趙光義御駕親征攻打幽州城,不幸在城下遭到遼軍的突襲,倉皇間和大部隊失散。太宗身受箭傷又丟了戰馬,這時幸虧找到一輛驢車,讓他擺脫了追兵,否則就成為契丹人的階下囚了。
北宋的文人士大夫也愛驢,一來養驢騎驢價錢便宜,二來又可追隨「杜少陵騎驢客京華」的意境。騎驢在他們心中意味著清貧與落魄,同時也象徵了操守和灑脫。王辟之的《澠水燕談錄》記載了不少北宋的官場軼事,其中就有一個「賣馬換驢」的故事:宋真宗時,陝州法官劉偁在卸任後囊中羞澀,於是把做官時的馬匹裝備全部賣掉當盤纏,買來一頭毛驢騎著回鄉。陝州詩人魏野一生愛好穿白衣騎白驢,自然將這位劉大人視為同道中人,於是寫詩贈別:「誰似甘棠劉法椽,來時乘馬去騎驢。」一時傳為佳話。而據史料記載,王安石罷相後也日日與驢為伴,寄清於江寧的山水之間,吟詩參禪,不再過問政事。大畫家李公麟前去拜訪後,有感而發,回家後畫了一幅《荊公騎驢圖》想送給他。可惜當李公麟完成畫作時,王安石已經去世,再不能騎上他鍾愛的驢子呈現畫中場景了。
驢在宋人眼中,不僅是可以和馬匹相提並論的乘騎工具,更是生產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幫手。驢子性情溫順,既善於拉磨,又參與運輸。洪邁的《夷堅志》裡記載了一位叫許大郎的京城磨坊主,連開三間連鎖磨坊,成了大財主。許大郎的成功,除了依靠他的經濟頭腦之外,最大功臣就是他買來役使的三四十頭驢子。細看《清明上河圖》中的驢子,有的組成運輸的隊伍,有的馱著沉重的口袋,有的拉著滿載的串車……似乎每頭驢身上都背負著汴梁城經濟的希望。
資料來源:中華遺產《復活清明上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