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炎炎,驕陽如炙。35位本港的中學生在丁新豹、趙雨樂兩位教授及二十多位香港中國經濟發展促進會及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同學會的老師及社會賢達的率領下,踏赴東瀛,藉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的歷史契機,了解日本天皇體制的建立、近代化的崛興與及軍國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的產生,從中探尋日本發動東亞戰爭的真正圖謀,並從日本官方對這場戰爭的虛偽詮釋中,讓學生反思戰爭的真相。
參觀附設於靖國神社旁邊的歷史博覽館──遊就館時,令我感觸良多。當時,館內正展出「大東亞戰爭七十年最終章」,代表日本官方對中日以至東亞戰爭的定論。館名「遊就」,語出《荀子》的〈勸學篇〉。語云:「君子居必擇鄉,遊必就士。」單是館名便富有濃厚的中華文化蘊藉深邃的含義。事實上,自從唐代(618-907)以來,日本推行大化革新,在漢化的過程中,把不少中華文化的精粹保存至今,不能不令人佩服。但反觀今日中國(特別是香港)又有多少人尊重中國的傳統文化?更遑論滲入日常生活,並受其薰陶。
入館時,最矚目的正門對面的主牆上懸掛着「八紘一宇」的中文書法題字。這個詞語據說出自日本學者田中智學(Tanaka Chigaku,1861-1939)在大正二年(1915年)的一篇文章。田中是帝國主義的倡議者,認同日本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軍事擴張的國策,支持日本佔領韓國,同時出兵滿蒙。這個詞出自中國經典《列子》的〈湯問篇〉,意思是一統天下的意思,是日本神道主義及極端國家主義的象徵。日本戰時首相近衛文麿(Konoe Fumimaro,1891-1945)將之寫入《基本國策綱要》,成為日本發動向外侵略戰爭的指導方針。「八紘一宇」是當時日本軍國主義者對國民的精神號召,但對於被侵略者而言,卻是一道慘無人道的催魂令。
在展覽之中,最令中國人關注的是日本人如何表述南京大屠殺(日本稱之為「南京事件」)一事。用「事件」一詞令人覺得展覽好像很「客觀」,但對於中國人而言,這是一種虛偽的粉飾。在展覽中,日本人只簡略指出1937年12月,日軍在進入中華民國首都南京時,遭受到當地軍民的頑抗,因此,日本軍隊殺了若干中國人。寥寥數筆企圖為當時由日本皇族香宮鳩彥(Yasuhiko Asaka,1887-1981)率領的上海派遣軍屠殺30萬中國軍民的血案開脫。事實上,敘述雖然簡略,但仍有不少可疑之處。我們請同學反思:為何日本軍隊會進入我國的首都?為何中國軍民會奮起抗拒日軍的進侵?除了殘殺以外,日本軍隊是否沒有其他辦法處理雙方之間的衝突?兩國交戰為何要禍及萬千無辜的南京平民?日方為何在事件發生後一直迴避問題,甚至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仍堅拒承認?
展覽的尾聲是展示數以十計神風敢死隊的遺書,氣氛被營造得頗為悲壯。其中一封遺書是由陸軍曹長木崎徹治(Kizaki Tetsuji,1922-1945)所寫的。木崎出身於埼玉縣北葛飾郡豐野村一個貧困的家庭,上有高堂及兄長,下有弟妹,死時才23歲。據悉,他赴死的原因是為了報效天皇及感激國家的栽培,要以年輕的生命成全國家大義,因此駕駛戰機,翱翔天際,殲滅英、美的空軍。他希望父母用他遺下的積蓄,養好身體,並照顧弟妹的教育,將來成為有用的人。日本明顯利用這批遺書,宣揚為國盡忠的愚忠精神。我們請同學反思:這群年輕的軍人參與了一場由誰發動的戰爭?犧牲生命是否他們的唯一的選擇?是誰吧這種極端的軍國主義精神灌輸給他們?他們的行為為自己的家庭造成怎樣的影響?被他們擊落的戰機上的英、美空軍的家庭又承受了怎樣的傷痛?痛苦是否只屬日本一方?
文過飾非,肯定無法掩蓋真相。唯有尊重歷史,讓歷史的教訓帶動我們的反思,才能更好總結過去,開展未來。盼望同學能從歷史中學習,更從歷史中得到判斷的智慧。
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課程同學會 葉深銘副會長
(原刊於何漢權《靖國神社告訴我們》,知史獲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