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學文學院開設的「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兼讀課程,由香港大學榮休教授、前中文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趙令揚教授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籌辦成立。學員在兩年學習期間,需進行獨立研究,撰寫畢業論文。畢業同學十分珍惜他們在研究過程中所作出的努力,自發地把他們提交的畢業論文撮要結集,出版成《根本集》。其後,星島日報為此特闢專欄,亦以「根本集」為名,每月一篇,由課程同學或歷史研習者輪替執筆,成果匯篇成書,至今已出版 7 集。7 本結集顯示了作者對歷史的愛好、對學術的熱誠、對推動國史研究的承擔,和對修讀課程期間學習經歷的珍惜。

港幣 60 元 / 本
Image

孫中山先生是「國父」?是「革命先行者」?

孫中山先生是「國父」?是「革命先行者」?

辛亥革命(1911年)催生了中華民國,而政權還在台灣延續,今天的執政黨還叫做中國國民黨。另一邊廂,在廣濶的中國大陸土地上,共產黨早在1949年已宣佈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至今建國已滿六十年,並已為聯合國絕大部份國家承認,第二個甲子開始,中國在世界的影響力亦愈來愈大。歷史長河,川流不息,其中一位歷史人物,至今仍然被兩岸政權尊重,這人就是孫中山先生。究竟他是「國父」?抑或是「革命先行者」?實在值得探討。以下是點點的簡述:

孫中山能夠登上中國歷史舞台重要的一幕,有份參與和領導推翻滿清統治的革命,結束了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建立中華民國。然而,當我們翻閱任何一部中國近代史,卻發現滿清貴族隨著中國門戶大開和西力東漸,早已暴露專制統治的腐朽,而其政權也因此逐漸落入漢族官僚手裏。袁世凱在1895年開始訓練新兵(註1),十多年生聚,羽翼早已豐滿,表面上向滿清俯首稱臣,實際上已有足夠的軍事實力威脅滿清政權。一言以蔽之,即使沒有孫中山的革命推動,滿清遲早都會覆亡,漢族政權遲早恢復,而孫中山只是加速了這個進程。

另外,在反袁及洪憲帝制運動上,孫亦難有明顯的成就,南京不保,大總統的位置讓給袁世凱,不該妥協的就妥協。但在1913年3月,當宋教仁被袁暗殺,(註2)卻又冒進地籌劃起兵,事實上當時搞軍事,革命黨並非北洋軍閥的對手,而搞政治,方屬革命黨強項,但孫卻捨強取弱,導致二次革命失敗,結果是再走十年的革命彎曲路,1923年聯俄容共的政策逐步出現,孫中山是主要的牽頭人,但孫逝世後,國共亦隨即分裂。從國民黨的角度看,北伐成功才是顯著的革命成績,但孫亦未有機會目睹結果!因此,孫被稱為「國父」以及「革命先行者」之尊貴稱號,於史實而言,實有待商榷。或許,從政治角力當中,孫中山的「尊稱」被蔣毛二人挪用,最大的意義在於爭奪彼此的正統性與合法性。

無論從興中會到中國革命同盟會,再至國民黨、中華革命黨及至最後定名,今天仍沿用的中國國民黨,孫中山都未曾取得絶對的領導權,單以辛亥革命而言,「孫氏理想、黃氏實行」、「雙領袖論」大抵符合史實,而學者史扶鄰,陳福霖等學者亦以孫中山人格化的角度分析,指出孫在革命事業當中,並非這樣偉大。(註3)但1940年,國民政府通令全國,讚揚孫氏「倡導國民革命、手創中華民國、更新政體,永奠邦基、謀世界之大同、求國際之平等」尊稱其為「中華民國國父」,又是國民黨「永遠的總理」。(註4)蔣介石為已故孫中山加冕、塑造神聖形象之後,無論對領導抗日、打擊汪精衛以至對付共產黨都有政治作用,即使敗退台灣,孫中山仍被奉若神明,而蔣繼續以現世唯一繼承人自居,任何媒體製作及文藝創作只要冠上「國父」或「三民主義」一詞,總受讚揚。國父思想及三民主義成為中學及大學的必修學科,但卻未有很高的學術價值,至於孫中山闗於民生主義與共產主義之共同討論,聯俄容共之演變,民權初步之落實,以及結束訓政,要還政於民的承諾,絶口不提,直至蔣介石去世依然如此。再以今天國民黨在台灣必須面對全民政治普選,執政黨與在野黨都不能壟斷絕對的話語權,孫中山是「國父」一說,要面對的挑戰更大!

另外,1949年共產黨取得中國大陸政權,1956年11月毛澤東在<紀念孫中山先生>一文中指出,孫中山受五四運動及蘇俄革命的影響,思想上有很大的轉變,由「舊三民主義」轉為「新三民主義」,推動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之大政策,是「革命的先行者」,(註5)從而彰顯毛澤東「後行者」的重要,孫中山的愛國,革新求進的正面形象自然會幅射在毛澤東及其領導的共產黨身上,這對凝聚海外華僑,照顧港澳台的民族的感情,亦甚有幫助。而孫中山的妻子宋慶齡亦一直居住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之內,直至去世為止!

讀史評人最難,不過,按學者史扶鄰所撰的Sun Yat-sen: The Reluctant Revolutionary,當中指出孫先生具有經得起失敗考驗的、始終一貫的奮鬥天賦!他有膽識却沒有真正革命黨那樣殘酷嗜殺。(註6)而在1938年,還未獨裁的毛澤東在孫氏逝世13周年,在延安舉行紀念大會上指出孫先生是「愈挫愈奮,不屈不撓,再接再厲,當多少追隨者在困難及誘惑前表現了灰心喪志乃至投降變節的時候,孫先生總是堅定的。」(註7)相信,這才是孫中山最值得後世尊敬的地方。註1:徐中約:《中國近代史》(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9),上冊,頁434。

註2:徐中約:《中國近代史》(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9),上冊,頁481。

註3:史扶鄰:《孫中山與中國革起源》(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頁2;陳福霖:《孫中山廖仲愷與中國革命》(廣東:中山大學出版社,1990),頁5-6。

註4:國民政府文官處:《國民政府公報》,1940年4月3日,第2號。

註5:毛澤東:〈紀念孫中山先生〉,《人民日報》1981年11月12日;又見於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第7卷,頁156-157。

註6:Harold Z. Schiffrin: “Epilogue: The Reluctant Revolutionary”, Sun Yat-sen, reluctant revolutionary (Boston : Little, Brown, 1980), pp.269-271; 又見於【美】史扶鄰:《孫中山:勉為其難的革命家》(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1996),頁225。

註7:中共中央文獻硏究室編:〈在紀念孫中山逝世十三周年及追悼敵陣亡將士大會上的講話〉,《毛澤東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第2卷,頁112。

香港大學中史碩士同學會會長 何漢權

(本文曾於2009年11月《星島日報》「根本月報」專欄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Image